岁事当长贺(79)
“伍长!它回来了!”何承慕激动得语不成调,双手在身上胡乱摸索,一拍大腿,“该死,没有带上弩!”
“带了你也不能伤它。”陆旋紧盯树上的猛禽,“那只鸱鸮是骆将军养的。平日都关在笼子里,多半是今晚自己逃出来了。”
骆将军的鸟?何承慕闻言眼前一黑,急得差点掉眼泪。
他的命都不见得比骆将军的鸟重要,更何况只是一只老鼠?窑神落在它爪下,铁定是活不成了!
郑必武生怕他们再搞出什么大动静来,伸长了脖子四面张望,咬着牙,挤出声音:“夜间在营房里随意跑动可大可小,要是被当做奸细可就麻烦了。别管了,那鸟抓猎物填肚子,怎么可能轻易放开?说不准你们一个轻举妄动惊扰到它,当场就把耗子给吃了。”
何承慕转头瞪着他,郑必武不留情面:“怎么着,瞪我也没用,你有本事自己上啊。”
何承慕气得牙痒痒,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不敢轻易上前,万一刺激到那只鸱鸮,做出什么危险举动怎么办?窑神被那两只利爪紧紧扣着,一动不动,不知生死,何承慕心凉了半截,不由得悲从中来。
“别说了。”陆旋低斥一声,“你们俩退后,站远些。我去试试。”
此时有人愿意出头,两人都闭了嘴,依言后退。何承慕心中生出几分希望,语气担忧:“伍长,你要小心啊!”
陆旋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噤声,屏住呼吸,慢慢向鸱鸮靠近。
他的动作很轻,很快在离那树枝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目光与鸱鸮对视,没有丝毫闪避。缓缓抬起手臂,伸向鸱鸮爪下的窑神,陆旋心中并无绝对的把握,至多,争取给何承慕带回去窑神的全尸。
许是在将军府这些日子,鸱鸮认得陆旋这张脸,对他的不断靠近没有做出反应。但猎手对猎物的天然占有欲,让它在看见陆旋的手快要碰到爪下猎物时动了起来,猛地扇动几下翅膀,身体离开了枝条。
何承慕心提到了嗓子眼,双拳握紧了,郑必武也不由自主呼吸顿了顿。
陆旋凝固在原地,一动不动,鸱鸮并未飞离,而是往边上挪开两三寸。陆旋等待片刻,再次出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窑神半截身子,另一只手轻轻挥了挥,做出驱赶的手势:“放开!”
鸱鸮喉咙里发出几声咕噜,扑扇着翅膀松开了爪子,不满地跳了几下,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高墙之上。
不幸中的万幸,这次抓住窑神的是骆将军的鸟。骆将军有意让这只鸱鸮协助夜间狩猎,特意训练过让它将抓住的猎物放开,否则陆旋绝无可能这么轻易得手。
陆旋转身回到何承慕身边,将窑神小心放到他手中:“快回去吧,别真撞上巡逻队。”
三人摸黑回到了住处,何承慕将窑神放在桌上,翻出火折子,吹亮了,借着微弱的光低头一看,眼泪登时就下来了。
窑神比成年男子巴掌稍大上一圈的身躯上,被铁钩般的利爪戳出了四个血洞,皮开肉绽深可见骨,伤口还在往外渗血,惨不忍睹。它气息微弱,几乎察觉不到呼吸,一双黑豆似的眼睛圆睁,嘴边似乎有血迹溢出。
郑必武干干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第一次这么近、这么仔细地看这只耗子,真是由内至外诉说着它的死不瞑目。
“别看了,我这里还有点伤药,不知道顶不顶用,先给它涂上,包扎起来,好与不好只能明日再看。”陆旋说着,扔了只小瓷瓶到何承慕手里,回到床上躺下,背过身闭上眼,“用完了放在桌上。”
何承慕擦擦眼泪,从小瓷瓶里倒出一点药粉,小心洒在伤口上,一丝不苟地上药。
郑必武在边上看着他给耗子包扎,又看了看躺着不知是否入睡的陆旋,面上露出一点费解,摇摇头,回到了自己床上。
暖和的被窝此时毫不意外变得冰凉,郑必武眼神幽怨,他这颗心,也跟着被子凉透了。
闹了这一出,成功削弱了班贺探视带来的影响,陆旋闭眼没多久当真陷入沉睡。
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早,刚睁眼,陆旋便听见何承慕掀开被子下床的声音,然后是一句欣喜的:“还活着,窑神还活着!”
陆旋坐起身,自顾自穿着衣裳。何承慕捧着用自己衣服团出来的窝跑过来,被他瞥来的眼神阻隔在两步开外,但并不影响报喜的心情。
窝里的耗子还不能做大动作,鼻尖却小幅度嗅着周围与自己的身体,何承慕激动得又开始掉眼泪:“伍长,窑神福大命大,活下来了。”
袁志和方大眼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何承慕简短截说,格外声明是陆旋救了窑神。窑神是他的救命恩鼠,伍长又救了窑神,那伍长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陆旋最快速度穿戴整齐,这才看向那只命大的耗子,像是想到什么,忽然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何承慕眼泪悬在腮边:“伍长,你、你笑什么?”
陆旋从他身边走过:“它现在,成了咱们里头第一个负伤的了。”
何承慕乍然听他说出“咱们”,又把窑神算在了这里头,愣了好一会儿,望着他的背影心情复杂,一时间竟破涕为笑,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郑必武一切准备妥当,看何承慕还抱着他那只耗子不撒手,催促道:“别看了,快换衣服集合。别以为熬过昨晚就行,这伤且得治呢,你先顾好你自己。”
何承慕连忙放下窑神,一面穿衣服一面发愁。郑五说话确实不中听,但也说的没错,昨晚窑神自己挺过来了,可它身上的伤那么重,岂是硬撑能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