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446)
“贵妃,千万不可啊!”张全忠扔下手里的东西,扑上前拼了命的把俞泠音从池边拉开。
俞泠音恍惚间被一股大力拉扯,惊慌挣扎起来,好一会儿才分辨出那声音是张全忠。见到是他,俞泠音像是抓到救命稻草,双腿发软跪坐在地,委屈哭了出来。
张全忠又惊又急:“您这是做什么?”
俞泠音抓紧张全忠手臂,声声泣血:“张公公,国舅害我,是国舅害我啊!”
张全忠大惊失色:“您说什么?”
此时俞泠音几近癫狂,声音尖利,近处刺耳:“华明德欺骗太后,更改了遗诏,他罪该万死!”
张全忠还未反应过来,紧张地看向四周,生怕引来其他人。
俞泠音又靠得近了些,死死盯着张全忠,用迥异于刚才的诡异语气说道:“张公公,陛下,其实留了遗言。”
第254章 遗言
什么叫,陛下其实留了遗言?
张全忠被俞泠音一句比一句更不着边际的话弄糊涂了。
他使劲转动脑子,可脑中过量的信息搅和在一块,根本无力运转。那一个个字音都听得清楚,排列成字句怎么就一句都听不明白?
俞泠音的确不像是受到周到照顾的样子,梳着简单发髻,没有佩戴任何首饰,还穿着一身素衣。不施粉黛的病中面容枯槁,不过二十余岁的年纪,眼眸已失了光彩。
看她方才的模样,情绪激动地说着国舅要害她、太后被欺骗、遗诏被篡改诸如此类的话,如何不被怀疑是患上了郁证,口出胡言呢?
但张全忠再怎么怀疑俞泠音是过度受刺激,而神志不清,也无法忽视那句“陛下留下了遗言”。
他不顾尊卑有别,扶住俞泠音双臂:“陛下留了什么遗言,陛下说了什么?您快说呀!”
俞泠音摇着头:“不,他什么都没有说。”
她的神情恍惚,似乎眼前的并不是张全忠,而是口吐鲜血无法出声的赵怀熠。他奋力指着一个方向,俞泠音顺着那个方向看去,伸出了细瘦的食指。
“陛下指着一只箱子,他想跟我说什么,但他嘴里、鼻子里都是血……他想告诉我箱子里有东西!”俞泠音忽然直起身,望着张全忠,“陛下箱子里装着很重要的东西!”
张全忠久久不能言语,越是听她说的那些话,心中愈发惊骇。
文帝有一只秘密命班贺打造的箱子,张全忠是仅有的几个知情人之一。
文帝曾交给他一枚玉佩,嘱咐他,若是自己身故后,出现变故未能按遗诏内容履行,便要他将那箱子内的东西取出,到时他自然会知道该如何做。
俞泠音会知道这件事,一定是陛下临终放不下心!张全忠眼含热泪,捶胸顿足,悔恨不已。
陛下竟然走都走得不安心,他却什么都没多想,埋头瞎忙活,未能尽到自己的责任,辜负了陛下的信任。这叫他情何以堪,百年之后,如何有脸面见陛下于地府?
若俞泠音所说的都是真的,是国舅蒙骗了太后,篡改了遗诏,那真正的遗诏——张全忠几乎是立刻想到那个人,淳王。
陛下想要将皇位交给淳王!
想通其中关键,张全忠心凉了半截。新帝赵青炜已经被接入宫中,而且是太后与辅政大臣宁王达成的共识,早已公告于天下。
此时再谈换皇帝,谈何容易?除非,发动一场政变……
这不是一个内侍可以参与其中的事。张全忠理智回笼,看着眼前的俞泠音满是怜悯。
“贵妃切莫再对旁人说了,只会被人当做疯话,还可能招致杀身之祸。”张全忠好言相劝。
俞泠音凄惨一笑:“杀身之祸?我父亲,不是已经死了么?他们现在说我是疯子,谁也不信我,甚至不允许见我的母亲,我还留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思!”
张全忠轻抚她的肩头,怜惜道:“好死不如赖活着,贵妃还有亲人在宫外,只要等待,一定有机会与亲人再相见的。”
他的话让俞泠音缓过劲来,即便张全忠是文帝生前最信任的内侍,现在也帮不了她。
她低头,双手掩面啜泣:“呜呜……我想见母亲,母亲……”
张全忠没劝几句,就有长春宫的宫人找来,方才都不知道做什么去了,这么不上心。张全忠将他们训斥一顿,严厉喝令必须要好好照顾俞贵妃,否则定不轻饶。
宫人唯唯诺诺答应了,张全忠才不放心地从长春宫离开。
他的劝慰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俞泠音还是乘人不备寻了短见。
俞贵妃跳进了一口又小又窄的井里,抱着必死的决心。井壁间距仅能容一人,宫人难以打捞,一群人围着井口,半天都没能做什么,最终只捞上来一具冰冷的尸体。
俞泠音死前说的话在张全忠心里留下深深的烙印,无法忘却,日夜盘旋在脑中。
新帝赵青炜只是一个不成熟的少年,对朝政一窍不通,性格也与文帝迥然不同。在伺候过两位皇帝的张全忠看来,绝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但新帝就是新帝,张全忠逐渐接受赵青炜新帝的身份,现下却得知,新帝得位是来源于太后与国舅的阴谋篡位。
他无知、叛逆,对朝政毫无兴趣,这些都能慢慢调整过来,他还有成长的机会。唯独得位不正这件事,张全忠无法说服自己释怀。
伺候赵青炜换好衣裳,今日要去给太后请安,张全忠看着那张年轻面孔上毫不掩饰露出不满,心中愈加失望。
新帝,怎么会是这样一个懵懂无知,心无城府的少年?
难道,就要这样眼睁睁看着皇权落到华太后那一干外戚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