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444)
班贺不敢问贵妃死状是否有异常,更不能跟着俞夫人一同放任悲伤的情绪,好言劝过,奉上些许慰问金,离开了俞府。
班贺回来后默默坐在卧房窗前,双眼无神,不言不语,一坐就是大半天。闵姑给他倒来热茶,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出声打扰,坐在院子中手里干着活,一边支着耳朵听动静,生怕出什么事。
陆旋从宫里出来,换了身衣服,来到小院,还未开口,就见闵姑拼命眨巴着眼冲他努嘴。陆旋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指了指:你是说恭卿在房里?
这番无声的沟通非常顺畅,闵姑点了点头,陆旋也没出声,点头以示感谢,悄声向房间走去。
推开虚掩的门,陆旋见到的便是一张不知在想什么茫然面孔。
陆旋站立片刻,等他发现自己到来,好一会儿都没动静,这才无奈出声:“恭卿。”
班贺回头看他,忽然低声说道:“我都不敢去给俞尚书烧纸,怕他知晓那件事,九泉之下死不瞑目。”
陆旋立即想到,他说的是俞贵妃的事。
班贺与俞贵妃素昧平生,俞尚书时常提起那位引以为豪的女儿,即便未见过面,也知晓那是一位知书达理,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
陆旋在宫中当差,只守着新帝居住的宫殿,别处发生了什么,也只能从一众传言中获悉。
“太医诊断出贵妃流产的当日,长春宫伺候的宫人换了一批,主管的太监张吉亦被派去了别处。”
哪怕就在陆旋看来,贵妃的死也疑点重重。
“吕太医因说出贵妃并未与皇帝同房而被关入大牢,俞尚书入宫见过贵妃回来后自缢,贵妃在流产传出后投井。”班贺用一种客观冷静的语气说出那些话,眼中渐渐痛苦满溢。
俞尚书一家,为何会遭此劫难?他们到底是得罪了谁?
第253章 守夜
在为蒙受冤屈之人讨回公道的过程中,探寻真相或许是最简单的一环。
更多的是有冤无处申,有苦无处诉,手里捧着血淋淋的真相,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贵妃的死当真是自杀吗?她又为何要自杀?她在宫中的处境若是安全,岂会走上绝路。
华太后到底知道多少,她是受奸人蒙蔽,还是知晓内情参与其中,又或者根本就是主使者?
但班贺知道,只要太后掌权一日,想要为俞家讨个公道,就只能是第一种结果。
正因他要还蒙冤受屈的吕太医、俞尚书、俞贵妃清白,他必须要成为太后信任的重臣,获得更多的话语权。
文帝在时,班贺从未有过这种觉悟。他以为只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能得到皇帝重用,在完成师父的遗愿后,就能将重担交给泽佑,恢复自由身。
事实并非如此。他一直避免参与到权利争斗中,待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只会使自己毫无倚仗,成为他人瓜分的目标。
班贺一扫迷茫,双目燃起较之以往更盛的光:“言归,新帝这两日,好些了吗?”
陆旋摇头:“还是同之前一样,并不服华太后管教。”
班贺道:“这是你的机会,言归。”
陆旋凝望他的双眸,他们在彼此的眼眸中看见极为相似的坚韧毅然。
“我知道。我会成为新帝最坚实的护卫。”陆旋一把握住他的手,将他拉起身。
对视的双眼逼近,温热的鼻尖相抵,双唇开合间若有似乎地从另一双唇上拂过,鼻息交织:“亦会成为你最坚实的护卫。”
俞贵妃自尽后,本就被关在深宫,嫌少有新鲜谈资的宫人总算有了发挥口舌的机会,私下里传着各种风言风雨,越传越邪乎。
文帝梓宫还摆在白虎殿,且国丧刚过去没多久,宫人间传起是死去的皇帝纠缠爱妃,不舍得孤身赴黄泉,要带走自己唯一的贵妃一同去往地府。
宫人无事便扎堆说闲话,兴庆宫里的宫人也不例外。
这里住着的新入宫的新皇帝,新帝的年纪还不一定有她们在宫里的时间长呢。这里的宫人都是太后派来的,新帝又没有任何威严可言,她们说话也从不忌惮什么。
宫人闲谈的话被赵青炜听见,白日还不屑撇嘴,觉得那是无稽之谈,到了夜里,慢半拍似的觉出一点惊悚恐怖来。
他是没见过鬼怪,但先帝的棺椁是实打实还在宫里摆着。
其实,先帝在世时对他挺好的,赵青炜想。
兄长是中宫出身的太子,本就生得聪慧,父亲倾尽全力培养,兄长又勤奋努力,他怎么可能比得上?
大部分时候,兄长会照顾他这贪玩胸无大志的幼弟,能满足的都尽量满足。唯有在读书这件事上,兄长态度十分严格,对他不苟言笑,耳提面令督促,时常因他的不学无术叹气。
兄长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会将皇位交给他?赵青炜百思不得其解。
兄长又不是不知道他什么德行,让他来当这个皇帝,不是置国家安危于不顾么?若是兄长知道他连朝臣的奏疏都看不明白,还不从棺材里跳出来训斥他一顿!
赵青炜这么想着,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毛骨悚然起来。
他将头蒙进被子里,紧闭双眼,自己的呼吸都重得吓人。勉强糊弄过一宿,赵青炜并未睡好,第二日有些精神萎靡。
夜里故技重施也不管用了,怎么都睡不着,还觉得被子里憋得慌,喘不上气,像是有一股重力隔着被子压在他身上似的。
赵青炜在寝宫内夜不能寐,惶惶不可终日,片刻,他从被子里钻出来,大口喘着气,连声呼喊:“长赢,长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