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320)
“谁?”陆旋回想能在这件事上帮忙的人选,“难道是淳王的人?”
“唔,勉强算是。”班贺回答得模棱两可。
说是淳王放出来咬人的,或许会更贴切一点儿。
重逢的情绪得到缓释,软和话也听到了,陆旋问道:“你在京城没什么事吧?”
“嗯?我能有什么事,朝堂上闹起来,也大多和我没什么干系。”班贺笑道。
处在侍郎这个工部仅次于部堂的位置,班贺却实在是朝堂里的边缘人。
工匠出身被士族排在边缘,被士大夫瞧不上,他也乐得自在。
“对了,”班贺严肃起来,陆旋也跟着收敛笑容,“往后,不能再叫阿毛了。”
“……什么?”陆旋表情变得比听见自己有了管家更奇怪。
“泽佑年纪不小了,在书塾里读书,周围都是些同龄孩子,有人叫他阿毛,被同窗听见,拿这事取笑他。回来就不肯让人这样叫他了。”班贺自己说着,忍不住露出笑意。
陆旋可以理解,正是半大不小的年纪,越发想要证明自己有所成长,迫切想要成为成熟大人。阿毛这名字叫小孩合适,十四五岁再这样叫确有不妥。
房门被敲响,闵姑在门外说:“班先生,饭菜热好了,快来吃吧,可别饿坏了身子。”
班贺应了声,挑眼含笑看着陆旋:“一同吃点儿吧,你也别饿坏了。”
房门开启,班贺走了出来,跟在他身后还有一人,闵姑不禁哎呦出声:“陆将军!什么时候来的,我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听见外头声响,另一扇房门忽的打开,孔泽佑从门里出来,明明只是两三个月不见,他竟然猛蹿了个头,目测几乎要到陆旋胸口。
以往总挂着一团孩子气的笑,现在故意板着脸故作成熟,像模像样的。
装模作样终究是装模作样,见到陆旋他控制不住双眼一亮,又冒出那样的笑来,马上反应过来绷直嘴角,压低声音:“旋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陆旋配合地摆出应对成人的姿态:“泽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已经像个大人了。”
“真的?师兄,旋哥说我像个大人了!”没出三句就破功,孔泽佑垮下脸,习惯性往班贺身边蹭。
正要抱胳膊,被陆旋眼疾手快隔开来。
孔泽佑一脸呆滞,没反应过来,陆旋扶着班贺双肩往自己身边靠:“谁家男子汉动不动就往人身上靠的?成人当自立,以后可不能再这样。”
孔泽佑:“???”
被扶着双肩按到桌边,班贺觑了面色如常的陆旋一眼,毫无阻碍地从那张脸上看到隐藏的暗爽。
他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
回京第二天,陆旋就遭受了一轮炮轰。
上疏的御史见陆旋还能安稳坐府中,还从铁羽营调了些人到将军府护卫,皇帝没有要半点问罪的意思,登时不乐意了。
不仅催魂似的连上几则奏疏,在早朝时还催促皇帝给陆旋治罪。
皇帝任他口若悬河,直至燕西杰结束输出住了口,才取出一封书信来。
“在座各位,都是我大兖朝中支柱,是朕的左膀右臂,股肱大臣。无论京官外官,都是为了家国天下,黎民百姓。”皇帝与一双双望着自己的眼睛对视过去,“你们听闻有人弹劾陆将军在外横行,蔑视邰州文武官员,祸害百姓,因此而义愤填膺。可朕手里这封信所写内容,却截然相反。”
那是一封来自邰州当地名为文义友的候补州判的信,信里清清楚楚写着知州周衷是如何虚报防营名额,吃空饷、吞奖赏、擅自增税、贿赂朝廷派去督查的官员、接待往来官员极尽奢侈,违背朝廷禁令。
“早在陆将军到达邰州之初,便将军营员额核实清楚,送入京城,多年来吃空饷累计近百万两,白纸黑字。一直不曾泄露消息,只因朕想看看,还能查出什么来。”
皇帝声音冷酷,带了些怒意:“朕对有功将士从不吝啬,发赏银百余万,荷戈军士半点未沾,文武官员私囊半满。邰州文武官员勾结,克扣、延发军饷,朕闻之痛恨!尤恐多耗费国库银两,而动用内帑,令各衙门候发帑银,地方官员阳奉阴违,竟到不了将士手中!”
方才还慷慨陈词的御史霎时没了声音,朝堂上只有皇帝的声音回荡。
“现在陆将军查明,奏疏都在朕这里。你们双方各执一词,彼此指责,谁冤枉好人颠倒黑白,这件案子朕一定彻查到底,绝不姑息。即刻命人将邰州知州周衷押解入京,着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共同审理。退朝!”
皇帝下了令,拂袖而去。
朝中大臣面面相觑,小声交谈起来,渐渐声音越来越大,嘈杂纷乱。
站在其中的班贺作壁上观,与从风暴中脱身的工部尚书俞燔一同,置身事外。
候补知州文义友那封信件公布后,吏科给事中范震昱的弹劾奏疏也接踵而来。
他要弹劾的是吏部侍郎李倓。
身为身负遴选官员重任的吏部大员,竟然识人不清,举荐周衷那样贪赃枉法的奸佞墨吏,德不配位,应当追责,以连坐处。
随着范震昱的下场,场面变得更为混乱。
御史与科道官本就以监督官员作风、品行、以及公务上的纰漏,翻旧帐,揪小辫,政见不合互相指责,不是稀罕事。
现在不只是陆旋与周衷要被调查,吏部侍郎也被拖下了水。燕西杰一面弹劾陆旋,一面和范震昱吵,忙得不可开交。
文官嘴皮子众所周知,吵起来皇帝的呵斥都止不住,连着两次听不下去半途离席,留他们自己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