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21)
刘老汉急得拍着腿:“可……这又是收的什么税?”
“太后生辰在即,各地得上供贺礼,知县大人要……不是,我说你哪儿来这么多废话?快拿钱!”官差被同行的捅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漏了嘴。
“诶诶!”刘老汉忙不迭拿钱,满脸肉疼地把刚攒下的数十枚铜钱交了出去。
“就这么点儿?”
“这已经是这些日子的全部了。”刘老汉面容苦涩。
那两个官差见多了卖惨的,嫌弃地摆摆手,去往下一家。征税的差役走远,刘老汉回头,见阿毛探出头望着这边,龚先生似乎被声响惊动,也站到了门口。
刘老汉心里苦闷,忍不住道:“成天收税,不知道都收的是些什么税!太后那贼婆娘坐在宫里什么也不做,就要天下人养她。也不知道有什么功勋,一个贼婆娘,还要管着皇帝哩!呸,贼婆娘!”
四下看了看,似乎没人,可难保不会隔墙有耳,班贺连忙制止:“还请别这样说,咱们小老百姓,还是不要妄议朝廷的好。”
“唉,我也就只能骂两句,她可是实实在在拿走了我的钱。”刘老汉摇摇头,佝偻的背弓得更甚,转身进了门。
阿毛仰头望着师兄,班贺抬手揽住他的肩,无奈摇头,退回去合上了门。
回去班贺就拿出钱袋开始数,为了给陆旋买药,花了不少,他还是得多接些活才好。他得了杨典史照拂,这些杂七杂八的税收不到他头上,但盐铁课税一样都逃不了。
田土赋税、盐铁课税是一国财政之本,暂且不提,但余下种类繁杂的税目皆是打着各个名号的横征暴敛,民生多艰难他都看在眼中。
见班贺数钱,阿桃表情拘谨起来:“龚先生,我娘每日都要喝药,是不是用了很多钱?”
这屋里另一位病患的药,也靠班贺慷慨解囊。
他笑笑:“你娘吃的都是些便宜的药,花不了几个铜子。不是说好,抵了房租吗?现在还多了你旋哥一个,他也得交房租的。”
知晓自己人微力薄,全靠龚先生发善心,阿桃眼中带着忧虑,点点头:“那你们住到什么时候都行。”
听见班贺提到自己名字,陆旋跟着班贺进了屋。
接触到班贺投来的疑惑眼神,陆旋说道:“有什么活能用到我,尽管跟我说。”
“不用。你也待不了几天了,原本还想让你再等等鲁镖头的消息,但现在你这模样还是早点离开的好。过两日你好得差不多,我送你出城。”
班贺拿了一叠纸,从陆旋身边经过,抬手正要拍在他肩上,却见陆旋侧身闪躲,动作有些刻意,似乎不愿意让人碰他。
陆旋神色紧绷,眼神躲避,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不说话。
班贺看了看自己的手,挑挑眉,若无其事地放下了。
第12章 白龙鱼服
对陆旋的异样,班贺未曾多问一句。
其实理当如此,细数起来,他们并未有多深厚的交情,不过是这世道艰难,能帮一把便帮一把。
班贺不忍见忠良之后遭受迫害,自愿帮陆旋装上一双手臂,又不是陆旋求来的。在他心中,或许他们并没有那么亲近。
原先陆旋任由班贺支配,是他的身体情况不能允许自主,现下肢体齐全,对这样的接触心有芥蒂,自然是可以表露出拒绝的。
起初班贺是这样想的,意识到陆旋可能会对某些事不习惯,他开始多留心了几分。各人有各人的秉性习惯,应当尊重。
陆旋对手臂的操纵自如许多,但动作幅度大大减小,表现得似乎还算正常。班贺询问他有没有出现不适,得到的回答总是完全没有异样。
见陆旋神色无异,班贺便不再多问。
一个有意保持距离,一个自觉回避,两人仿佛无形间拉开了距离,复又变得生疏起来。
一大早,院门被用力敲响,带着哭腔的声音喊着龚先生,一声接一声。
班贺匆忙穿好衣裳,从房内走出前去开门。门闩甫一拉开,门外那人立刻跪倒在地,半边身子扑了进来,惊得班贺连忙伸手搀住他。
那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人,满面焦急之色,涕泗横流声泪俱下:“龚先生,您救救我爷爷吧,我爷爷被官差抓走了!”
班贺这才认出他来,少年人是刘老汉的孙子,名叫刘乾,在县里一家酒坊做学徒,自幼父母双亡,是刘老汉独自一人辛苦拉扯大的。
将刘乾扶起来,班贺说道:“起来慢慢说,你爷爷怎么会被官差抓走?”
刘乾六神无主,干巴巴地将一早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这些年刘老汉一直摆摊卖些小菜过活,早早地就要挑着菜去市集,没成想今日菜摊摆好没多时,就有官差前来,不由分说拿绳子给他绑了,关进了班房。
与刘老汉一同摆摊的大婶慌忙去酒坊报信,刘乾惊慌之下找去县衙,却被衙差告知,因刘老汉辱骂太后,要挨板子。除非拿钱来,否则就要打他个皮开肉绽!
搜出身上所有的钱,在家中翻箱倒柜一番,只找出零碎几十个铜板。前几日交完税钱所剩无几,哪里还有钱去贿赂那些差役?找酒坊掌柜支了当月工钱,勉强凑了几吊钱,刘乾又急又怕。怕的是去得不及时,爷爷要挨板子,那么大年纪的人了,受得住几下?想起邻里中班贺素来为人和善慷慨,当即前来哀求班贺。
听闻事态紧急,班贺折返拿上钱袋,随刘乾一同前去。
原想先去找杨典史说情,到了县衙却得知杨典史出城缉盗两日了,尚未回来,班贺担心刘老汉安危,不敢耽搁,转而赶去了关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