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110)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有人踉踉跄跄靠近,陆旋回头,又是郑必武,默不作声收回目光。
他留心郑必武的同时,也能明显感觉到郑必武时刻注意着他。但显然此时郑必武并不十分清醒,他醉得迷迷糊糊,在陆旋身旁坐下。陆旋不为所动,郑必武变本加厉,胆子大了起来,抓住了陆旋衣袖。
无视陆旋充满警告的目光,郑必武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就掉了一颗眼泪下来。
陆旋脸色微变,是不是看错了?
郑必武:“呜……呜呜,我好羡慕你啊……”
陆旋:“……”
他面色凝重地把郑必武的手捋下去,顺便捋下一身鸡皮疙瘩。
第66章 烟火
自离开玉成县独自追来叙州城,数月间几经变数,像是一头栽进一张绵密的网里,不管挣不挣扎,纵横交错的经纬时时刻刻都在收紧束缚,整日承受着紧迫压力,越来越难以招架。
酒入愁肠,相互催化,时刻收敛的情绪在酒液蒸腾的热血冲头之下膨胀扩散,郑必武满腹的辛酸委屈只能借着酒醉发泄一通。
两手空空令人不安,他拽住陆旋箭囊上的革带,质问道:“凭什么你就能轻松和人家打好关系?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么好运,有人愿意帮你……我却干点什么都不成,还把自己混到了这个鬼地方!”
鬼地方?陆旋支耳听着远方不知名禽鸟的叫声,隐隐约约还有狼嚎,荒无人烟的深山,的确是不怎么样。
“我爷爷做过都指挥佥事,到了我爹,只混到个把总,还死得早。我?我更没用,连个把总都没混上。”郑必武嘟嘟囔囔,“要不是来了这儿,我就在那里混吃等死,至少这辈子不愁养老。可我娘让我上进,让我建功……你说,我爷爷都死了十多年,那点儿关系隔了层我爹,还能剩多少?”
“我说我不来,我娘非让我来,来了就待在这鬼地方,破地方!”郑必武大声喊了出来,像是要出了这口恶气,随即收敛了声音,低低咒骂两句,颓丧起来,发泄地虚空踢了两脚,“没一个好人,没一个是好人……”
越听越糊涂。陆旋皱起眉头,这意思,背后主使者是他娘,为了让他上进立功?
“你是好人吗?”陆旋问。
郑必武:“我又没干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不是好人?”
陆旋注视他片刻,直接问道:“你混入军营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郑必武急了:“谁想来军营?我他娘根本就不想来!考核我都射成那副德行了,走个过场就完了,是哪个孙子把我招来的,我还想找他麻烦呢!”
陆旋:“……你说的是真的?”
郑必武竖起三根手指立誓:“我骗你我是大王八,我、我断子绝孙!”
这么说来,陆旋一直以来的防备有所偏误,郑五根本不是为了在军营作祟?真相超乎陆旋意料,反而陷入一时失语。
那牛不喝水强按头把他招来的孙子,是孙世仪。
“我又不像你,到处施与小恩小惠,笼络人心。”郑必武满脸沮丧,“你有背后撑腰的骆将军,何承慕他们几个愿意听你的,夷人专程请你去喝酒,城里竟然还有相好……我在这儿没亲近的人,没朋友,你又处处针对我,呜呜……”
陆旋把箭囊从他手里扯出来,将羽箭倒出,挨个搭在弓上检查箭杆是否笔直。
“如果你认为那是小恩小惠,说明你基本的做人都不会。”陆旋语气平平,“我只做了我应该做的,能帮的忙我就帮,该给人家的就给人家。你怎么对别人,别人就会怎么对你。”
郑必武吸着鼻子哼哼两声:“说得轻巧,又不是我愿意来的。我也不想待在这破地方,不需要和你们相亲相爱,”他手一甩,大声嚷嚷,“我要离你们远远的!”
虽然是醉话,但也听得出是发自内心。陆旋放下弓箭,认真道:“别当逃兵就行。你要当了逃兵,我会亲自把你抓回来。”
还要说些什么,身后又传来的动静,两人回头看去,方大眼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一手扯着腰带,着急忙慌往树丛里跑。
哗啦啦的水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好不容易停下,郑必武刚要舒一口气,林子里又续上了一小段。
方大眼抱着肚子回来,在火边坐下,陆旋想起他喝了那么多酒,身体不会有什么不适吧?
被这么一问,方大眼郑重点头,他确实不舒服:“伍长,我肚子好饿。”
郑必武:“……还吃,早晚撑死你。”
陆旋一瞪眼,郑必武缩着脖子身体往边上歪了歪,被烈酒麻痹的身体差点没坐稳,打着哈欠起身回去接着睡了。
给方大眼拿了些吃的,陆旋坐了回去,心中不解更深。郑五是武官世家出身,如果他的目标不是军营,那他到底是为何而来?
西南地处偏远,时局常年混乱,不少逃犯会藏身于此,官兵束手无策。那时郑五一眼认出姜迹曾是朝廷通缉犯,难不成他是追捕要犯而来?
可那样名正言顺的理由,何必隐姓埋名如此被动。
转天一早,郑必武完全忘了昨晚那通牢骚,但他隐约觉得,陆旋似乎看他看得更紧了。
救命!
越泽年节一过,便是汉人的春节。汉人最盛大的节日,军营内亦大肆庆贺,总兵骆忠和下发赏钱,杀猪宰鸡,广设宴席。
每年过年城内营房官兵都会组织射柳祈福比赛,山营里七人也遵循惯例,小赛了一把。几场比试下来,陆旋感叹不愧是经过考核选来的,各个都是射箭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