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踏青那日,闻姝特意穿了一身青绿色的对襟襦裙,披着薄披风,戴着帷帽,月露和星霜都带上,她们也少有出门的时候,头次去庙会,心潮澎湃,在马车上就忍不住一直掀开帘子往外瞧。
沈翊手中拿着书册,时不时瞧一眼她面上露出的笑颜,便觉得岁月静好,往后他们还会有许多这样的时候。
马车停在山脚下,要走上去,今日人多,路上挨挨挤挤的,起初两人还各走各的,后边闻姝险些被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撞到,沈翊便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一同上山。
闻姝戴着帷帽,长及半腰,外人看不太清她是否出阁,瞧见两人这模样,还当是谁家新婚小夫妻出门踏青,并不多想,最多也就是叹一句这两人当真般配,背影瞧着都赏心悦目。
跟在身后的凌盛看见这一幕,默默地撇开眼,心想主子也当真是不避讳,而月露则心底生疑,姑娘与王爷虽从前是兄妹关系,可如今两人都大了,这样亲昵,似乎有些不对劲?可她也是头一次来庙会,稀奇好玩的事物很快就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哪还想得到她家姑娘。
唯有闻姝,纤手被牵着,心口“扑通扑通”的跳,也不知是头一次被男子牵着手,还是因为爬台阶太累了的缘故。
四哥的掌心温暖厚重,贴在一块,她觉得安心,又隐隐觉得羞臊,若是四哥没向她挑明,或许她不会多想,可现下,却容不得她不多心了。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沈翊稳稳地牵着她的手,闻姝看似毫不在意,可帷帽下的目光,却始终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男女大防,被两人抛却脑后。
直到上到了山顶,沈翊松开她的手,用帕子给她擦净了手心的汗渍,轻笑道:“很热吗?”
闻姝缩回手,难为情的转过脑袋,不敢看沈翊的眼,她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今日人好多呀。”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④”沈翊收好帕子,负手眺望着山下,“人大多爱凑热闹。”
“我们去上香吧。”闻姝掀开帷帽一角,能瞧见层层叠叠的寺庙檐角,庄严雄伟,宝殿光华,随着山风传来的是浓郁的檀香气息,让人无端得静下心来。
“走吧。”闻姝在前,沈翊在后护着她,凌盛识趣的不远不近的跟着,不敢扰了主子的兴致,至于月露和星霜,闻姝让两人自个去玩了,难得出来一次,也不拘着她们。
寒山寺是定都最大的寺庙,坐镇着被皇上觐见过的智圆高僧,香火繁盛,签文灵验,每逢初一十五,总是人挤着人,听闻正旦那日,定都的官宦人家为了抢得“头香”,从前一晚就开始等着了。
这个时节不冷不热,正是外出踏青的好时候,闻姝呼吸着山间的清风,有着山花绿草的气息,沁人心脾。
两人拿着一把香,从头拜到尾,每一座殿宇都没落下,最后那座殿宇坐落着皇室出钱塑了金身的普贤菩萨。
闻姝跪在蒲团上,捧起签筒,求了一支签文。
两人拿着签文去寻解签大师,年迈的大师温声问:“姑娘所求何物?”
闻姝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沈翊便抢先一步,“求姻缘。”
闻姝哑口无言:“……”
她本是想求平安的。
大师眯起眼念道:“‘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⑤’若问姻缘,乃是上上签,天作之合,姻缘圆满,姑娘好福气。”
“多谢大师。”沈翊心满意足地示意凌盛多添点香火钱。
眼瞧着凌盛添了大把的银钱,解签大师笑得更欢,说道:“多谢施主,姑娘可得好生把握,这桩姻缘乃是前世修来的缘分。”
闻姝有些哭笑不得,最终也只是颔首应下,“谢大师提醒。”
从殿宇里出来,日头已过正午,有些晒了,沈翊手中捏着的是方才解签大师誊抄下来的签文。
“那边有祈愿树,去瞧瞧。”之前沈翊对今日之行还是平平淡淡,无甚乐趣,直到大师说出“天作之合”,沈翊就来了兴致。
虽说即便求到的是下下签,也不会改变沈翊的想法,但上上签到底好听不是。
闻姝跟在他身后,眼瞧着他满面春风,从一旁的摊贩手中买来祈愿红绸与笔墨,将这两句签文写上红绸,随后挂在高大古老的银杏树上,红绸随风飘舞,混在诸多红绸中,没一会,闻姝就分不清哪个是沈翊挂的。
望着这树上挂着的累累红绸,闻姝忽得想起了卫如黛出阁那日满卫府挂着的喜绸,红色,代表着喜气,银杏树上抽出的绿色嫩芽,代表着生机,一年又一年,这颗银杏树承载着诸多期望,伫立于此,风雨不侵。
今日,也有人为她挂上那一线红绸,天地间,也有一人独独为她而欢喜,方才解签大师说上上签时,闻姝没有忽视四哥嘴角那抹喜意。
挣扎、纠结了数月的事,在此刻尘埃落定。
“四哥,”闻姝站在他身后,眉目含笑,“我答应你。”
沈翊倏地转身,幽深的目光盯着她瞧,“当真?”
明明什么都没说,可两人都知道彼此在说什么。
闻姝莞尔,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我现在收回你肯吗?”
“说出去的话便如泼出去的水,”沈翊几步上前,目光紧紧地圈着她,“不能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