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嬷嬷给闻姝的掌心上了药,又拿出一粒黑色绿豆大小的药丸递过来,“姑娘,把药吃了。”
兰嬷嬷的嗓音嘶哑粗嘎,像是喉咙里含着粗粝的石子摩擦发出的声音,在稍显昏暗的屋内衬得她脸上的疤痕愈发瘆人,闻姝回想起四哥手腕上的疤痕,和兰嬷嬷脸上的有些像,难道也是烧伤吗?
闻姝接过药丸和水吞服,她不知这是什么药,每次她受伤,尤其是见了血,嬷嬷都会让她吃一颗,兴许是为了让她好的更快些吧。
月露站在门口,遮挡了屋内的光线,“姑娘,午饭要凉了,我现在端上来吗?”
闻姝喝了口水,压下药丸的苦涩,“我吃过了,你们吃吧,月露,把我的伞放在偏房晾干,别弄脏了。”
“诶!”月露答应着去了,她虽年纪小,做事却麻利勤快也听话。
兰嬷嬷看了眼那把伞问道:“姑娘在哪吃过了?”
闻姝也没瞒着,说:“我在四哥那吃了,嬷嬷,四哥很好,伞也是他借给我的。”
兰嬷嬷瞧见闻姝脸上的愉悦之色,这倒是十分难得,侯府别的公子姑娘都不和闻姝玩,她一直独来独往,没有玩伴,到底是年纪小,有人愿意和她玩,自然高兴,便没多说什么。
闻姝去内室换了身干净衣裳,兰嬷嬷拿上她的脏衣裳去浆洗。
屋子里烧着的炭虽不如银丝炭名贵,还有些呛人的烟屑气味,但到底要比外边暖和许多,闻姝坐在书案前,从书袋中取出一本《三字经》,小心地把卷起的页脚压平,拿出纸笔。
月露从外边进来,“姑娘,抱着汤婆子暖暖,手别发冻疮了。”
闻姝点点头,把汤婆子拢到怀里。
月露又放下一个碟子,里面装着几个黄澄澄的东西,“姑娘,这是大厨房给的蜜桔。”
“刘管事这次竟想得到我?”闻姝拿起一个掂量,柑橘的清香漂浮着,蜜桔在冬日里的定都可是稀罕物,这是南丰桔,亦是贡桔,只生长在南方,尤以楚国境内居多,从前大周与楚国交战时,连宫里头也少见,也就是近些年两国休战,互市商贸来往多些,官宦人家也能买着,不过闻姝是极难吃上的。
月露撇了撇嘴,“我瞧见五姑娘房里的丫鬟装了满满一兜子,听说今年楚国雨水好,蜜桔丰收,咱们府里分到几大筐,忒小气,只给了姑娘四个。”
五姑娘不就是有个受宠的姨娘嘛,这话月露不敢说。
闻姝了然,侯府有什么好东西都轮不到她,能想起她来就算不错了,闻姝递了一个给月露,“你拿去吃吧,再给嬷嬷一个。”
月露从未吃过蜜桔,捧着黄澄澄金子一般的蜜桔,眉飞色舞,“谢谢姑娘!”
月露出去了,闻姝看着剩下的两个蜜桔,再看看书册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她滚了滚咽喉,将蜜桔收了起来。
第003章 梦魇
连着下了好几日的大雪终于停了,闻姝是被扫雪的“沙沙”声吵醒的,穿好衣裳从屋内出来,瞧见出了太阳,雪后初霁,朝阳给雪色镀了一层金光,看着心情都好了几分。
兰嬷嬷在小厨房做早饭,闻姝便拿了扫帚和月露一块扫雪、敲屋檐上的冰凌,她从没觉得自己是尊贵的侯府小姐,她把兰嬷嬷和月露当成亲人,在兰苑独有的一份小天地里,过着自己的生活。
早饭喝的菘菜粥,一个咸鸭蛋,菘菜是兰嬷嬷在院子里种的,咸鸭蛋是从大厨房拿的,虽说侯夫人不待见她,到底也没让人把她给饿死,就是吃的比别人差些。
“嬷嬷,还有赤沙糖吗?”闻姝吃过早饭,背上书袋。
兰嬷嬷理了理她的衣摆,回道:“还有一些。”
闻姝便说:“我想吃松糕,嬷嬷给我做吧。”
有求于人,总不能空手去,兰嬷嬷做的松糕甜软香醇,拿得出手。
兰嬷嬷满口应下,闻姝便出门去善习堂。
永平侯现下有八个子嗣,三嫡出五庶出,还有些偏房和亲戚家的孩子寄居在府中,例如赵姨娘的侄子住在侯府有两年了,孩子众多,府中便办了家学,请了侯夫人的远亲章夫子来教学,府中孩子到七岁便进善习堂跟着先生读书。
可闻姝到七岁了,侯夫人却没让她进善习堂,她也大着胆子提过,侯夫人便说她身子骨弱,读书伤身,不宜这么早进学堂。
她看着确实比旁的孩子瘦弱,连比她小的八弟都比她高,比她壮,可她的瘦弱是因为什么呢?吃不好,穿不好,还要时常被欺负,身子哪能好。
闻姝明白这不过是侯夫人的推托之词,父亲又不在府中,她只能另想法子。
正好前些时候,祖母欲回娘家祭祖,想带个孙辈同行,锡州路途遥远,路上车马颠簸,且锡州靠近边境,从前还和楚国交战过,算不得平和,都是娇生惯养的孩子,旁人不愿意去,闻姝自告奋勇,跟祖母去了一趟锡州。
大老远的,确实让闻姝受了好一遭罪,水路晕船让她吐了小半个月,坐马车颠的屁股都麻了,还遇险差点丢了,但她没喊过累,回程挑着祖母高兴的时候求了祖母此事,祖母开口,侯夫人也不好阻拦,闻姝便也能和其他孩子一样进善习堂了。
可进了学堂,她才知道她和旁人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她倒不怕现在比旁人差,她是怕被章夫子寻着错处,告诉侯夫人,不让她留在学堂。
现下四哥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得抓住这个机会!
闻姝到善习堂时还没别人,她单独坐在最后一个书案,许是昨日才戏弄过她,今日倒没谁搭理她,无风无浪直到散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