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浮绪仙君对面的则是传说中的鬼王。
一般这种记录陵寝主人生平的壁画,都会刻意丑化他们的对手,比如什么“面目可憎”,“其状如犬”,“白首赤足”云云。但太善道院最不屑的就是说谎,所以贺兰熹看到的是一个身材修长挺拔的青年,一袭玄衣,面容因壁画的褪色已变得模糊不清,只能看清他头顶上断了一截的龙角。
一剑【清平乐】,犹照万古夜,这无疑是【清平乐】的杰作。而断下那一枚龙角,被浮绪仙君反手丢入鬼界,成为了他压制鬼界的利器。
贺兰熹不由睁大了眼睛:“这是……”
宋玄机接过他的话:“被浮绪仙君断下的鬼王之角,可招千鬼,号万魔,世人又称其为——”宋玄机话音停在此处,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了贺兰熹一眼,意思是:你来说。
这一眼让贺兰熹想起了自己在《九州史》的课堂上被老师点名的恐惧,心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
若他没记错,在幻境中的时候宋玄机就和他讲过这个问题。他当时明明已经记下来了,怎么现在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鬼王之角,鬼王的角,能叫什么名字呢?
脑子,他的脑子好痛。
贺兰熹强作镇定,试探答道:“天涯鬼角?”
宋玄机闻言,轻一闭眼,双肩似乎也微微沉了沉。
贺兰熹:“……”
宋玄机刚刚叹气了吧,宋玄机刚刚是不是叹气了?无情道的天选之子竟然为他糟糕的《九州史》叹气?!他可真厉害啊。
宋玄机不急不缓地吐出三字:“【鬼相语】。”
贺兰熹一点头,硬撑着名家点评的姿态:“好名字。”
林澹闯入浮绪仙君的陵寝,十有八九便是为了这【鬼相语】。一个世代经商家族的小公子没有理由对【鬼相语】下手,恐怕他已不是原本的那个林澹了。
事到如今,哪怕他们不是太善道院的弟子,也要确保【鬼相语】没有落入奸人之手,这也正是祝如霜想要他们做的事情。
第9章
贺兰熹环顾四周,四面均是厚重的墙壁,没有一丝光亮从外面透进来,自然也找不到出口。整间密室除了墙上的壁画之外只有九根支撑着天花板的柱子,柱身上刻有古老神秘的浮雕。
贺兰熹觉得这些浮雕很是眼熟,若他没有记错,他在《机关要学·进阶》中看到过它们。
浮绪仙君乃太华宗《机关学》的奠基人,有不少相关的著作,这次给他们出的便是这一道机关题了。
宋玄机的目光快速扫过九根柱子,稍作沉思,召出随身佩剑,用剑光在墙壁上划出一道道复杂的曲线。
贺兰熹看着宋玄机解题,提醒他:“祝如霜不擅《机关学》。”
不是他在背后偷偷说同院道友的坏话,但祝如霜在《机关学》上的糟糕的确和他在《九州史》上的不相上下。这等难度的机关,祝如霜再解三年都未必解得出来。
假使来到这里的只有祝如霜一人,那他的脚步应该到此为止了,但他身边还有个“林澹”。如果“林澹”能顺利解开密室机关,更加证明他并非等闲之辈。
“嗯。”宋玄机划出最后一剑,密室上方传来咔嗒一声响,紧接着是一阵机械锁链转动的声音。
——轰。
一行阶梯从上方缓缓落下,通向前方未知的黑暗。
贺兰熹自然而然地和宋玄机对视了一眼,宋玄机朝他轻轻颔首,先他一步踏上了阶梯。
贺兰熹紧随其后。两人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视野豁然开朗。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宏伟空旷的大殿,贺兰熹和宋玄机置身其中,宛若茫茫沙海中唯二的白色兰花;一座巨大的神像矗立在大殿正中间,仿佛是这庞大空间中唯一的存在,即便抬头也无法仰视其全貌,但凭借神像的穿着便可知这是浮绪仙君的神像。
贺兰熹双眼骤然睁大。他直愣愣地看着眼前巨大的神像,寒意犹如一双冰凉修长的手,渐渐爬上他的双腿和脊背;他的头皮阵阵发麻,胸口也无法控制地泛起了恶心。
本应庄重神圣的神像此刻竟散发着让人作呕的恶臭,只见“浮绪仙君”的胸口被破开了一个大洞,恶臭因此而来;黏腻污秽的黑色液体从洞口不断蠕动蔓延,形成一条条腐烂的藤蔓,遍布神像全身,好似一截截被人刻意扭曲的肢体。
神像双手已被折断,脸亦是面目全非,双耳只剩下了一只,两行血迹从空洞的眼中滑落,眼珠掉落在神座旁,像是被谁轻飘飘地踩了一脚,带着灰尘的脚印清晰可见。
宋玄机微微侧眸,道:“贺兰时雨?”
贺兰熹面色苍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时都忘了要言简意赅:“放心吧我没事——【鬼相语】在哪里?”
宋玄机略微顿了顿,才道:“找。”
即便知道希望不大,贺兰熹还是强忍着恶心,和宋玄机一起在神像上和大殿中仔细找了个遍,果然不见【鬼相语】的踪影。
一般人欲图【鬼相语】,到手之后走人便是,实在没有必要对浮绪仙君的神像如此恶心的凌辱。那人这么做,是为了泄愤,还只是单纯觉得……好玩?
祝如霜不可能对浮绪仙君不敬,能做出这等事情的只有一人。
祝如霜和林澹从浮生若梦中脱逃后,和他们一样来到了密室。林澹不知用什么方法,暂时让祝如霜失去了意识,自己则破解机关要法后来到了神像大殿。
林澹拿走了【鬼相语】,并对浮绪仙君的神像疯狂地施虐凌辱。做完这一切后,他若无其事地回到祝如霜身边,将人从陵寝中带了出去,并声称自己只是无意间歪打正着地破了密室之谜。回到西洲后,林澹天真无邪地继续扮演着林家小公子的角色,甚至还要在现世和祝如霜再成一次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