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的形象活像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太阳，令人不自觉想要亲近，所以他总被一群人热切簇拥，常处人群的中心。

如此光明的人为何会有这样暗淡的内心？

另一方面，记忆的碎片重新拼凑，结合成具意义的片段，在小白的脑袋里一一上演。那是白鸟初始的记忆，与猎人的种种回忆，直至诀别的那一天。

「那并不是梦」

小白如梦呓般喃喃低语，蹲在地上双手抱膝，脸深深埋在大腿之上，身子缩成一团，拼命把自己缩小，仿佛这样做能令自己彻底消失，这个并不怎么完美的自己，这个被人狠狠舍弃的自己，这个一无是处的自己。

大哥原来一直活在这样的阴影之中吗？

人们只看到别人光鲜亮丽的表面，却往往没看到对方心底隐藏的暗面。

自己不也是一样吗？

不知不觉便依赖这抹温暖的光芒，总追逐他炫目的身影。

蓦地，空间传来地动山摇的震动，想必是心灵遭到某种刺激而变得极度不稳。小黑像骰子般被左右摇晃，踉跄数步才勉强站稳。

四周依旧黑漆漆，在看不见的黑暗中，小黑的耳朵始终高高竖着，捕捉周围的声响，寻找熟悉的气息。

「不要丢下我」

猛烈的摇动静止以后，阴冷的空气传来微弱的哭声，哀求着，悲叹着，就像迷途的孩子般彷徨无助。

大哥！

小黑没作多想，拔足朝声音的源头全力奔跑。

回想起来，大哥说他不时会梦到有关一只「白鸟」的记忆，梦的开端是一个又湿又冷的小木屋，门窗紧闭没半点光，发霉的木板、溶解的冰雪、无光的斗室，跟这个空间如出一辙。

有一天晚上，小白再次因那个梦魇而惊醒。那时小白曾对小黑颤声说：「那只白鸟看起来很寂寞没有家人，没有同伴，生来便只有牠孤身一只连唯一亲近的饲主最后也抛弃了牠。」

小黑能够推想所谓的「白鸟」其实就是过去的小白，所谓的「梦」其实就是丢失的记忆的回顾，小白自己大概也是心知肚明，只是万般不想承认。

小白一直以「白鸟」称呼梦中的牠，好像刻意把现在的他与过去的「白鸟」区分开来，仿佛这样就能与这段悲伤的记忆划清界线，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只有那一次，小黑得以窥探小白真正的想法。小白红着眼睛，晶莹的眼泪无声滑下脸颊：「如果白鸟的诞生如此不受期待，那么牠为何要生于这世上？」

隆隆隆一一

小白的心灵世界正在崩解，周遭出现裂纹，黑色之下是如血如泪的赤红，散发着妖异的红光。一大块一大块黑色的硬块从天而降，砸到地面摔得稀巴烂，粉碎成灰，小黑一面左闪右避，一面朝声音之源全速奔驰。

再这样下去，大哥的精神会崩溃

小黑加紧脚步，快点，再快一点，一定要尽快找到大哥。小黑不顾一切的大喊，只昐望他的心意能传到小白的耳里。

「大哥，我来了！我就在这里！」

第50章 心魔

耳畔传来更清晰的心声，伴随令人心碎的抽泣和哽咽，小黑也一一回应。

「是因为我太笨吗？」

「笨一点也没关系的！」

「我究竟有什么不好？」

「没有人是完美的！」

「我会努力当个乖孩子」

「你已经足够努力了！」

「我会帮上忙的」

「你做得很好！」

「我会改的」

「什么也不用改！因为这就是你！是我最自豪的大哥！」

「不要走」

「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就好像安心了似的，带着哭腔的心声戛然而止。世界崩塌的速度放缓下来，时间如同静止一般，环境一瞬安静下来。

小黑终于弄懂。漆黑的心灵世界源自过去经历烙印心底的强烈自卑感、淡薄低下的自我形象和极度压抑的思想情感。

由于害怕被人讨厌，担心被人舍弃，小白反复告诉自己不可以这样想，不可以那样做，拼命压抑自己，努力迎合别人。

不知不觉便形成恶性循环，把应有的自我个性也丢失，成了全心全意为了别人而活的人，培养出过分为人着想的思考模式，把自己的福祉忘得一干二净。

不，绝非如此，大哥你怎会毫无价值？在我心目中，你是

另一方面，外面的大白和大黑眉头紧皱，密切注视法阵中的两人。

哒哒哒哒。

大白在原地来回踱步，一面碎碎念：「这么久也没回来，难道出了什么事吗？」

大黑也忧心忡忡地抚着下巴：「再拖下去的确有点不妙。」

小黑真挚的话语穿透重重迷雾，划破无尽黑暗，一字一句清晰传进小白耳中，唤回将归于虚无的意识。

「你是我最自豪的大哥！」

洪亮坚定的声音回荡，充斥的黑暗似乎稍为变淡，微弱的光线泛起，足够让小黑看清前路。

远方出现一点小小的白色，小黑毫不犹豫直奔而去。单凭直觉，他知道那就是心灵世界的主宰，他苦寻不果的人。

白色的身影蹲在地上，抱肩缩作一团，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传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小黑」

真正的我是如此的窝囊、弱小、迷茫，即使是这样，我也有资格当你的大哥吗？

我什么也没法给你，真的值得你对我如此付出吗？

灰暗的思想不由自主涌入脑海，刺骨的阴冷深入骨髓，自我苛责永无止尽。

一双温暖的大手按上小白的肩，熟悉的温度驱散寒意，令蜷缩起来的小白为之一颤。不用言语，也不用确认，小白也知道是谁来了。他是一直常伴左右的兄弟，默默守护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