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这个消息时,燕无恕几乎以为是玩笑。
他的妹妹,那个明明只需要乖顺老实的崇拜哥哥就好,却偏偏眼中与他有着同样的野心与精明的妹妹,竟然真的从那个边陲小城,不知不觉爬到了仙都玉京。
而现在,她还想爬到他的头上。
“……这个叫燕月娘的,就是去年钟离氏收入门下的那个天才?竟这么小?”
擎云台周遭不断有人开始议论起月娘。
“她手里那是什么法器?观她行炁,也不过就刚入四境,怎么会连五境修者都不是她的对手?”
月娘手中所持法器,正是之前在申屠氏府中所遇,那个叫钟无庸的人所用的雷霆玄弩。
但此刻她手中的弓弩显然轻巧,也更强大,即便是钟离氏的器炼司,也造不出这样四两拨千斤的雷霆玄弩。
有明眼人下了定论:
“一个庶人,若没点真本事,钟离氏岂会托举她?十有八九,她手头法器是她自己改的,恐怕钟离氏那本快要后继无人的《仙工开物》,真找到能全盘继承的天才了。”
家主钟离昆与其弟钟离嶷在台下看着月娘,听着众人议论,两人心中都颇觉自傲。
今日之后,天下人都会知道他们钟离氏不再拘泥于出身,只要足够有天赋,就能如燕月娘这样拜入他们钟离氏门下。
同样,世人也会见识到《仙工开物》的厉害之处,他们钟离氏的秘法,绝不输给九方家的兵道术和阴山氏的儒道剑技——今日燕月娘将要拿下的第一,就是铁证。
琉玉忽而开口:
“短短四月不见,没想到月娘竟然成长得如此之快,都叫人有点后悔将她送出去了。”
钟离嶷笑了笑:
“即墨小姐这就是在说笑了,钱货两讫,世上无后悔药,即墨小姐都已经将手伸向申屠氏了,要是再朝燕月娘下手,胃口太大,是会撑坏自己的。”
申屠氏掌握炼器工坊。
燕月娘已得到《仙工开物》的大半传承。
若是这二者都在即墨瑰手中,钟离氏恐怕只能与即墨氏不死不休了。
那少女却好似没听懂他话中机锋,笑着道:
“从前日子过得不好,饥一顿饱一顿饿惯了,我这个人还是喜欢在能吃饱的时候就吃饱呢。”
钟离嶷眸色深深地望着她。
他总觉得即墨瑰背后藏着什么花招。
所以他早就对燕月娘威逼利诱,提防她得到《仙工开物》传承后转投他人门下。
只要燕月娘脑子没问题,就一定会对钟离氏忠心不二。
钟离嶷看向擎云台。
就差这一步。
奠定钟离氏未来辉煌的第一步,就在这个小姑娘脚下。
月娘一步一步登上擎云台的最高层时,早已累得气喘吁吁。
……这台子到底谁修的?
这么高,这么长的台阶,不在中途被打趴下,也得在这长阶上累死。
不过风景倒是很好。
月娘放眼望去,连周遭看台都不及她高,也不知底下哪个是琉玉小姐,师父师娘又在哪儿。
自从她到钟离氏之后,玉简被没收,根本没办法联络外界,可别叫小姐以为她和她这个讨厌的哥哥一样叛变了。
但还没等月娘找到人,对面身影一闪,下一刻炁浪翻涌,月娘还未回过神来,整个人已经挂在了擎云台的边缘——
脚下离地百尺,如同深渊。
墨麟摁住了下意识起身的琉玉,旁边的钟离嶷显然比琉玉更急。
“试炼开锣声尚未敲响,燕无恕这是偷袭!”
“确是偷袭。”
远处徐徐而来的白衣名士衣带飘飘,翩然出尘如天上仙,他迎上怒容满面的钟离嶷,温声道:
“不过,规则中并无偷袭之说,只要踏上擎云台就得做好交战准备,顶多只能算燕无恕不讲武德,却不能判他落败,万望郎主谅解。”
姬彧的目光有种岁月积淀带来的平静温和,他扫过旁边的琉玉与墨麟,转而看向擎云台。
“无需担心,那孩子看上去不会那么轻易就输掉的。”
如他所言,就在燕无恕想要快刀斩乱麻将月娘踢下去时,雷霆电光飞驰而出,竟如铁钩吸附在另一端的石壁上,那道轻盈身影在千钧一发之际逃过了燕无恕的攻势,直接从石台下方绕至他身后。
燕无恕瞳孔骤缩,匆忙侧滑避开炁流凝成的箭矢。
“燕、月、娘。”青年指腹蹭了蹭面颊血痕,眼神阴翳,“为了往上爬,竟不惜骨肉相残,你很好。”
月娘不敢正面迎上燕无恕的刑名剑诀,只能先借着雷霆玄弩放出的炁钩,像只猴子一样四处乱荡。
……滑稽是滑稽了点,但这种时候要讲面子,她哥恐怕真能将她脑袋削下来。
“说得好像你不是一样!”
月娘反唇相讥:
“我们半斤八两!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月娘从小就很有自知之明,别人家的小姑娘乖巧可爱是真的,她的乖巧可爱是装出来的,因为她知道大人更喜欢这样的小孩子。
可凭什么她哥狡诈精明,大人就夸他是可造之材,日后必能干出一番事业。
而她露出这些不可爱的模样,大人只觉得她小小年纪心机太多,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又是一剑荡开。
月娘差点被剑气震飞,连石台边缘都扒拉不住。
琉玉在台下看得心惊肉跳。
她宁可自己上去打,都不想看月娘与燕无恕每一次交手,都像在死亡边缘乱跳。
墨麟看了琉玉一眼,旋即迎上姬彧打量已久的目光。
白衣名士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