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案行(84)
“唉,都是可怜人,还分什么北家薛家的。嫁去薛家的北家小姐不也是一直卧病在床,薛家还请江湖中人来看病呢。能看出个什么!”
“照你说,你昨日是去薛家看到了北棠娘子?”
“你别提了!白帘子一层叠一层,厚得和褥子一样,能看到什么哩。”
“那你是不赶巧,我去的时候正好见到了北棠娘子的真容。真真是谪仙一般的人,也不知为何这个女疯子说她家夫人死而复生。我看啊,就是被她这么一说,北棠娘子才病的!”
“说一说就病?”
“气病的咯!”
斐守岁手指敲了两下桌边,陆观道却凑得更近了。倚在他身边,是第三只不爱说话的小麻雀。
默然,昨日招待的店小二撩开后厨与客堂之间的帘子,他掸掸袖子,打眼见到兰家婆子与女孩。
几乎是一下子就吼了出来。
“兰家婆子!”店小二快走到两人身边,一下拉开老婆子的手,“不是说了好几回,把阿珍带去后院的吗?”
“哎哎,我这脑袋给忘了,我这就带她去……”
老婆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窘着脸,她佝偻着背,一只苍老的手拉起名叫阿珍的女孩,走得很慢很慢。
阿珍甩着麻花辫还不停地往后看,嘴里嚷嚷:“兰家婆子,你这是要带我去做桃胶银耳粥?我可不想学,学了就不能出院子了!喂喂,兰家婆子你听到没?我说啊,夫人只要你做的桃胶粥,别人做的一概不吃!夫人说家里只有你的手艺好,其他奶妈婆子都入不了她的眼呢。”
老婆子一边点头一边拉着阿珍,快走到后厨时,阿珍却不走了。
姑娘家站在帘子旁,抽开老婆子的手,语气有些颤抖。
“噫,你要做什么!你要拖我走,把我埋起来吗?我不去,我不去!求求你……求求你……别把我埋起来。埋起来就死了,死了还怎么办呢!”
远处温茶的斐守岁放下茶盏,他还记得那只大红海棠绣花鞋也是沾了泥土。
阿珍又说:“我明明见着夫人……夫人死了,夫人又活了!我见着夫人被埋起来的!是夫人埋了自己,可为何有两个夫人?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她后退好几步,指着老婆子,脸上悲苦的表情渐渐铺上笑意。
是欲哭的笑,带着心碎一般。
“他们都说我错了,可我不知我错在哪里……”
“你说句话啊,别这样看我好吗……”
第37章 煞气
阿珍抿唇,落下一滴干巴的眼泪。
前头的兰家婆子放下帘子,她摇摇晃晃地走到阿珍面前,反手一个巴掌打在阿珍脸上,泥土扬在空中。
阿珍睁大眼,泪水顺势流下,她颤颤巍巍地伸手,手指指着老婆子。
“你、你打我?”
老婆子一张皱在一起的脸,像黄澄澄的橘子屁股。
老眼婆娑,语气轻微:“我叫你在家好好待着,你为何又贪玩出去?”
阿珍咽了下口水,捂着有些红肿的脸。
“我没有出去玩,我只是……只是夫人叫我去摘海棠花……”
“夫人?”兰家婆子似是有些怒气,“她都不要你了!”
“不能……不能的……”
阿珍听此言,不敢相信般低下头,看着她那双不属于自己的绣花鞋。鞋头全是结块的泥土,就算洗干净了,也染上了灰黄。
姑娘家碎碎念:“夫人还说要与我一起去庙里祈福,怎么能不要我,定是你听错了……听错了……”
店小二实在听不下去,他一边朝着客人致歉,一边拉起阿珍就往后厨走。
“客官见谅见谅,小的这就把这个疯女人拉去后院关着,”店小二推搡着阿珍,“快走,快走啊!”
他绕步走到院门口,用力一拉,忽得一下,打开院子与后厨的木门。
风吹进来,撩开阿珍额前杂乱的发。
阿珍睁大眼,张开了嘴,似乎要去吃一口凉薄的秋意。
凉飕飕又湿冷的天,绵延无期。
湿气扑鼻,阿珍被迫咬紧唇瓣,就这样被拉入寂静无人的后院,一点声音都透不出来。
悠悠荡荡的风儿,浮在客堂上空。
陆观道紧紧拉住斐守岁的衣裳,怕冷似地缩紧脖子:“好冷。”
斐守岁温热的手掌覆在陆观道的肩膀上。陆观道蹭蹭他的手背。
“暖的。”
“……嗯。”
斐守岁深深地看向那扇紧闭的木门,仿佛里头关着的不是阿珍,而是谜底。
北棠娘子为何卧病在床,为何她身侧的陪嫁丫鬟阿珍如此疯魔,还造谣她已经死了。那双绣花鞋又是何意。昨日傍晚遇到阿珍时,她又提到过一人,桃花眼高高马尾,应该就是江千念。江千念寻阿珍的绣花鞋又是作甚?还有方才江千念欲言又止的一个姓——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