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案行(445)
“鸟?”
“嗯,羽毛很漂亮,但又很杂乱,像是飞了很久很久,执着着要把核丢到我屋前。丢完,也就走了。祂飞走之后,我并没有搭理桃核。也不知过了多久,桃核自己发了芽,就在你脚下这片荒芜的园子里,祂是第一个长大的。于是我给祂浇水,给祂松土,养着养着,小园绿了,荒原愈发看不到头。”
“过去多久了?”那人与神一起问,“我是说,鸟儿飞来的日子。”
“记不得了,几十年?还是几百年……”
斐守岁听着自己的真言,胸口漫开一阵说不出口的酸涩,是想起老妇人,想起谢江两人所没有的。
涩开来,填充空荡荡的荒原。
“或许,是昨日。”
“昨日?”
“是,”斐守岁扯开一个笑,“你好似比祂晚来些,但又好像是约好了。”
“……”
那人沉默片刻,讪笑道:“你记错了,哪有一夜之间就生根发芽的。”
“……也是。”
斐守岁也跟着笑了笑。
于是那人将手搭在斐守岁肩头,就像佛手勾住斐守岁的衣袖一般。
“荒原太冷了。”
“宝鉴太寂寞了。”
顿了下。
神与那人一齐开口:“槐树,你要逃吗?”
逃……
桃。
斐守岁在心中冷哼一声。
但他的身躯说道:“我逃不了,我生在这里,死也会在这里。你有见过树妖连根拔起,不要自己的故土吗?”
心识吹起一阵阴冷的风,吹开在幻术里。
有槐树枝跟着风摇曳。
没有开花的树,绿开一片,层叠着丢失金乌的寂寞。
荒原,是金乌都不曾关照的彼方。
只有昏暗,只有荒凉。
那里的斐守岁不曾设想过开花与结果,便也没有料到面前的红衣,会拉着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风吹开斐守岁又长又重的墨发,吹开一根早早挂在他手腕上,没有另一端的红绳。
浓重的冷,鲜艳的红,还有原野上飞奔的人。
扔掉了桃花枝条,很是突然地,就跑了起来。
斐守岁喘着气,他有喘疾,跑不快。可今日不知怎么的,他成了那只飞来荒原,带着霞光的白鸟。
酸涩从那会儿就有了,只是斐守岁未曾分清。后来遇到的见素,又非此人,也就让红绳断了,蔫蔫地垂摆。
可笑,愚钝如此,竟连人都分不清楚。
斐守岁的心魂跟随身躯奔跑,他知道是同辉宝鉴的幻梦,可他心中止不住地欢喜。
欢喜什么?
是那时候就欢喜吗?不,不见得……
斐守岁眨眨眼,他在喘.息与飞驰中,看到荒原尽头的白光。他因身体的缘故,从没有肆意跑过。
原来,荒原是有出口的。
原来,风也可以拟作了形状,不像小园那般,自始至终的黑。
斐守岁低了头,看到那只紧紧抓着的手,他问着神与自己:“是那时候,还是现在?”
神不语。
“若是记忆,小妖是否太迟钝了。”
神未听。
“但,要成现在,小妖……小妖欢喜的又是谁?”
忽地。
又是一阵风。
前面的那人,转过了头:“你要是跑不动,我背你!”
斐守岁抬起眼眸,他看到陆观道的脸,不是顾扁舟了。
是陆观道。
什么时候?
好像,从神问他时,就是了。
宝鉴里,陆观道却没有听到斐守岁的回答,担忧一句:“果然还是太勉强了,来!”
这是……
“我背得动!”
“不……”
看着伸出的手,斐守岁没有将自己落在真挚之上,他酸了眼眶,迎着从未感触过的风,流下一行眼泪。
“我要自己跑。”
“啊,那好,当心着点。”
陆观道回过身,话又与神的言语重合,“你看看,先前你还说不喜欢,如今不是开心着?我就说你会喜欢的,你都笑了,还能作假。”
笑了……
斐守岁要去摸自己的脸,却在浓绿之中,看到天上的一只白鸟。
白鸟飞腾起来,飞得比他们要快。
“鸟?”
“你说什么?”
“有鸟,是那只衔桃核的鸟。”
“哈?”看到陆观道仰起头,“哪儿有鸟?”
天愈来愈白了。
斐守岁也快要看不清混在白光里的白鸟,他有些焦心:“你岂会看不到?他就在你旁边飞着,你再仔细看看。”
“嘶……”
陆观道又去看,撂下一句,“为何要在意一只白鸟?”
神与陆观道的话再一次重合。
“你再仔细想想,那个是鸟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