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案行(444)
正因冰的透亮,才将光与色彩落入人间。
莲花的光盖入斐守岁的眼眸,把灰白都照出颜色。
斐守岁便对着这样的神说:“其二,我想去寻陆观道。”
嗯?
不……
并非如此。
斐守岁心想,他的心里明明没有这般的思索,定是他的嘴巴撒了谎。
可自己还在说:“想去看看他,哪怕是远远望一眼,也算看过。”
看什么?
斐守岁凝视失语的莲花瓣,说的坦然,找不出一分破绽。
神久久没有回话。
但斐守岁仍旧不受控制地继续道:“大人,小妖若现在走了,就会错过忘怀的记忆。小妖好似忘了很多东西,哪怕是痛楚的,小妖也……”
不是的。
斐守岁心中惶恐地摇头,他想逃出去,他不想面对什么记忆,那些记忆。
记忆……
是他的吗?
一幕一幕熟悉的面孔,明明第一次相遇,却好像认识许久。
斐守岁不停地质问自己的内心,心识的海翻起圈圈荡不开的涟漪。
究竟什么是他想说的话,方才之言,莫非……莫非……
“大人,小妖来人间一遭没有几个朋友。只想在此事了结后,与他们煮酒烹茶。但小妖自己的劫难,无须大人操心。小妖若连这都扛不过去,也不必活着。”
斐守岁说着说着,默默闭上了眼。
他在说什么胡话,明明最好的救生之法便是跟着面前的神,可他……
说了所谓真话?
神这才开了口:“入此镜者,面过去,思未来。”
一只佛手从莲花瓣中脱出。
佛手靠近斐守岁,托住了斐守岁的侧脸。
“日月同辉,为之明也。明眸,明葱,明齿,明理。”
“那适才的三不猴……?”
“变着法子考验你,但还是舍不得,”佛手擦去斐守岁身上的水珠,“真言还在想着他人,怨不得他喜欢你。换做是我,我也忍不下心。”
斐守岁眨眨眼。
“小妖……”
“不要再说谎了。谎话越说越多,不就与那只狐狸一样,没了面容,连原本的自己都记不起来。”
花越青。
那张人山人海的脸。
斐守岁在同辉宝鉴的影响下,回道:“大人之言,小妖明了。只是小妖尚有事郁结于心,大人能否告知小妖……”
“你说。”
“敢问大人,什么是‘他喜欢’。”
第192章 白鸟
活了几千年,倒问了别人什么是欢喜。
斐守岁忽然嗤笑一声,他在笑自己,这么如此蠢笨。但笑声之下,是他那张严肃的脸。
唇瓣不勾,眼眸露出求知。
要求什么?斐守岁明明知道,求神不如求己。
沉默时,守岁的眼神望穿了神。
神的手于空中一旋,玉镯在手腕上轻轻晃。
捏成一兰花指。
神回答道:“你为何问这个,是心有不解,或不敢面对?”
此话有引导之意,斐守岁听出来了。可惜现在嘴巴不受他控制,每每说出的,皆非他平常之言。
便听。
槐树妖道:“起初,小妖的心没有存过任何人。”
“那如今?”
“如今有了他人,很是奇怪。”
佛手听罢,绕到斐守岁面前,好似在笑:“是何人,是他吗?”
“……”
斐守岁转头看着佛手。
明明没有眼睛,没有五识,却好似被神凝视着。神的手心,该有另外一双窥探世人的眼。
斐守岁下意识吞了口水:“不止他一人。”
“是谁呢?”神柔和的语气灌入斐守岁的耳识,“他们都在困扰你吗?还是,只有他。”
“困扰……”
斐守岁低垂着眼,想到带他回家的老妇人,想到一身乞丐衣裳的谢义山。江千念着紫衣背长剑,大红山茶顾扁舟站立在梅花镇的白雪之中。
一切都是美好,乃至宁静的。
可……还有一人。
于荒原浓绿之间,折了朵桃花给他。
那人伸手将花儿递出,笑说一句:“结不了果子,不如折来插花。”
斐守岁没有接过,是愣愣地看着那人面貌。
一双丹凤眼,眼尾飘去晕开的淡红。和荒原一样的眼睛,眼睛里倒映了斐守岁不知所措的脸。
他……
是吗。
斐守岁避开了那人的视线:“养了好些年,你就这样折了枝。”
“好些年?”
“是,”
心中之话同时说给了神听,斐守岁反刍似的吐出一串心事,“那年,有只白色的鸟飞入荒原。祂飞来的时候,嘴里衔了一颗桃核。我起初没有在意,直到祂将核丢入了我的小园,我才看到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