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案行(441)
少了点什么……
老妖怪缩了缩身子。
海水还在拍打他的身躯。
粉衣与红衣一块儿开口:“你可不能在我眼皮底子下死了,你要是死去,我找谁说理?”
“你找……”话从斐守岁的喉间挤出,“随便什么都好……”
“哪能有这种话!”
北棠焦急地扶起斐守岁,斐守岁的躯体远离了海水。
女儿家急道:“自己都不想活了,我再怎么喂你药,都是没有用。可你还能说话,你不想死。”
在回忆里,斐守岁摇了摇头。
“摇什么头!”
北棠一下扶住守岁的脑袋,“生病的人,最该看些花花草草,我下回来,给你带些海棠花的种子可好?”
种子……
斐守岁模糊地记起白布抱着的,两枚种子。
那不是人间的花,那里头是花妖的仙力,好像他收下此花之后,便没有再看过。
又好像,有人拿出花的种子,种在了他的屋前。
后来血溅在花瓣上,妖的尸体压弯了花的枝丫。
谁……
谁种的。
斐守岁咬住唇瓣。
北棠之声与他说:“对了,要活下去!”
活下去……
海面比方才更加汹涌,吹散了他与红衣的距离。
斐守岁虚眯着眼。
“哎哟,我定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才来给你送药!你是我的大恩人啦,我每月都要来关照关照你。我可是很怕黑的,镇妖塔的路,比人间的乱葬岗还阴森……”
“我方才路过一个白发妖怪的牢前,他还说我有灭顶之灾。真是好笑,我都修成仙了,难不成会被无缘无故贬入人间吗?我做事这般缜密,药王都夸我,我岂会……”
“我说大人,我下一回来带些疗伤的药可好?你问为什么……我是见着大人牢旁的狐妖,对了,那位惹了菩萨不开心,被送进牢里的青丘遗腹子。他好可怜呢……”
“我把药给他了,但是他不理我!没良心的家伙,不给他带了!”
朦胧的记忆里。
斐守岁看到粉衣身旁还站着个人影。
就在北棠咋咋呼呼地说话时,那人一声不吭,像只垂头的白鹤。
可白鹤穿漆黑的衣裳,该用什么来唤他。
莫名其妙地,斐守岁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也不知何时,不喘.息,不头疼,就是静静地躺在了海面上,小舟一只,游去何方斐守岁也不知晓。
忽然。
想了起来。
斐守岁唤他:“无用之物。”
无用之物,是为何意?
生下来就没有用的东西。
见那无用人立马走到斐守岁面前,就算再怎么晃白的视线,斐守岁都能感受来者的谦卑。
谦卑到什么地步?
弯腰似硕果累累的稻草,将头低到了地上,明明不须如此,却还是向他低眉。
斐守岁不受控制地笑说:“你去送送北棠仙子。”
北棠……
那人听话,那人走了。
但在小屋门口,刹住了脚步,那人回身问了句:“大人,你……”
欲言又止。
斐守岁似乎恼了,那人也就不再开口。
正要关上屋门,斐守岁与那人传言:“腰痛,找北棠仙子讨些药来。”
“……是。”
画面被掐断。
也没了北棠的声音。
寂静的海面,斐守岁在深夜的荒原荡啊荡,他记起荒原的样子。是一望无际的深绿,绿色的成片的高草,在风里左摇右晃。
斐守岁就站在里头,一整天都寂静地远望。
这里和死人窟有什么区别。
斐守岁这般问自己,他陷在了同辉宝鉴的幻术之中,有些无法自拔。
但总有声音在他快要沉沦的时候拉住他。
“喂!斐兄,发什么呆!”
“斐兄,再不吃菜,就要被谢伯茶吃完了。”
谢义山与江千念。
“什么叫吃完,我留了半条鱼好不!”
“一共钓上四条,你一人吃了三,还好意思说!”
钓鱼……
斐守岁的记忆里,没有与谢江两人垂钓的过去。
莫不是……莫不是将来?
两个半妖与一个妖怪,倒也有趣。
“是你自己说不吃,斐兄又说尝尝就好,陆澹也没夹菜。我多吃些怎么了,这桌子好菜还是我烧的呢!”
“哇,知道了知道了,你声音这么大,整片林子都听到了。”
有筷子打在一起的声音。
“小声点,别把顾兄吵醒了!”压着声音。
“那你先松筷子!”
“你先!”
“你!”
“……”
沉默。
斐守岁一直在沉默。
因为谢义山与江千念的脸,在他的面前糊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