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案行(266)
谢义山吞下唾沫,也跟着告了别。
人虽走远,但那妇人男子的话语如渗水一般,一直环绕挥之不去,听了莫名其妙地头晕目眩。
“去吧……去吧……”
“该是要去的……”
“打哪里来,回去便好了……”
声音空空,像是从石头缝里冒出的鬼魂,凉到一下子打湿了衣襟。
去哪里?
一惊。
谢义山冒出一手的冷意。
恍惚着,那声儿合围,将他裹在里头,一刻也不停地念,就说去吧,去哪儿谢义山又不知晓。
“去吧……”
“娘亲喊你吃饭呢,孩子,去吧……”
娘亲?
放屁!
谢义山欲走不能,他站在原地捂住头,咬着唇瓣,试图反抗些什么,他知自己从小没了娘亲,还有哪个亲娘要喊他回家?
点蜡烛烧高香,吃他娘的坟头饭吗!
心里啐了一口,想要清醒却愈来愈无法挣扎。
“去吧……你爹爹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糖人……”
可怜谢伯茶没爹没娘,自称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者行孙,扯笑道:“就凭这些话,你想带我去哪里?”
“哎呀呀……”
“哼!”
却说:“你看看他,多少的可怜,竟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师兄弟!”
什么!
谢义山蓦地一震。
“就是你!来我们道观这几天,修行之心全无,每日不是看山就是捉鸟!这也就罢了,你偏偏引那妖怪,害了你的……害了你的师兄弟!”
“他们把你当亲人相看,你呢!你自己看看吧!人没人样!猪狗……猪狗不如!”
不是!不是……
谢家伯茶的瞳孔渐渐失去色彩。
雾中,有女子言:“公子哥怎么不走了?”
“不是我……不是我……他们不是我害的……不是……”
失了底气,谢义山连反驳之语都飘飘然,“那天下了大雨,我没去钓鱼,所以那妖,不是……不是我引进来的……雨那样的大,我出去做什么呢!瓢泼成落汤鸡,岂不让人笑话……”
那一声声质问挥散不得,大雾如鬼母怀抱,揽伯茶在怀。
谢伯茶越来越觉得冷了,他的魂魄要往上飘,飘去冬日的云层,云层里定是有轻暖褥子,他要好好睡上一觉。
睡完之后,什么师兄弟,什么爹娘的,都会在他身边。
一切不过一锅煮糊的小米粥,是他的黄粱梦。
他抱住双臂:“啊……好冷……不是到了大暑,怎么还冷成这样……”
“啊……师兄啊,师弟啊……”
雾气窜入谢义山的五识,面上眼睫上挂满了水珠。
“喂!”
忽地一声,一只手猛地拽过谢义山。
踉跄几步,差点扑倒在地。
“臭道士!”是陆观道。
陆观道话了,雾气的声音顿时消散,就连视线都清朗不少。
谢义山打眼见到陆观道忧心忡忡看着他。
“师兄?”
“什么师兄?臭道士,我是陆观道啊!”陆观道摇摇手臂,“你魔怔咯,一直在念叨什么?”
“我……”透过面纱,谢义山脸色煞白,像是刚糊的墙,还在出虚汗。
正欲松开手,斐守岁言。
“谢兄,委屈你让小娃娃拉着吧。”
“这,好……”谢义山蔫蔫地眨眼,流下汗水。
陆观道虽有些不大情愿,但这是斐守岁的吩咐,他拉着谢义山走得不紧不慢。
“我与小娃娃都不是凡人所以不受影响,委屈谢兄了。”
“不不,”
谢义山擦一把面容,“是我拖累,实在是对不住。”
“那谢兄方才看到了什么?”
谢义山尚惊魂未定,颇有些疲软:“观中之事。”
斐守岁沉默,思索片刻:“看来谢兄心魔甚重。”
“何意?”
“我们从踏入园中起,就在他人预设的幻境里了。这种幻境最喜调动人心深处,至于荒唐还是恐惧,就如谢兄反应。”
“也就是说,这些是燕斋花做的?”
斐守岁摇头:“未曾交手不能确定。”
脚踏浓雾,走了许久才到楼梯前。
“百衣园内要是不止一个妖物就难办了。”
斐守岁抽开手,拿出藏好的纸扇,“谢兄可带着师祖奶奶的唱戏娃娃?”
“带着。”
“带着便好,我曾无意间在古籍之中看到一句话,说是龙族赤火能散天下一切幻术。”
“赤火……”
“是,”
斐守岁拉着陆观道,三人颇像走钢丝的小虫,“解大人乃是赤龙一族,想是能护伯茶兄周全。”
“师祖奶奶她确实用火。”谢义山摸住身后背着的大木头匣子,里面除了请神招魂幡,也就昨夜赵子龙打扮的唱戏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