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难得的是,除了刚从院里出来那次,其余时间,都是这位老管家亲自来请他,可见关家对自己的重视。
餐厅里饭菜已经摆好了,关越正等在门外,朝老管家点头,将天和带了进去。一张小桌摆上了菜,关母正等着。
“天和。”关母说了声。
“妈。”天和考虑良久是叫她“罗阿姨”还是沿袭上次的称呼叫“妈”,不知道关越告诉父母他们分手了没有,看上去不像,可安排相亲又是怎么回事?最后决定还是不挣扎了,相亲权当不知道,上回过来怎么叫,这次就怎么叫吧。
天和先是朝关越的母亲罗绮芬问好,佣人端上洗手盆,三人各自洗手,喝茶,都不动筷子。
罗绮芬问:“你那个E什么的公司怎么样了?青松呢?请假了没有?”
天和说:“正放假呢,都很好。”
关越没说话,也没喝茶,天和把茶杯拿过来,撇掉浮着的茶叶,递给关越,关越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复又转过头去,但他意识到自己的表情不愿让天和看到,更不愿被母亲看,两相权衡后,还是稍稍侧头,朝向天和。
天和心想我为什么这么自觉,一下就进了少奶奶的角色里?
关正瀚来了,一句话不说,洗过手,拿筷子,关母与关越、天和才跟着动筷子。夫妻二人前些天得知司徒静那边辗转托媒人转达的消息,已经崩溃过一轮了,现在情绪暂时还算稳定,表面上保持了基本的客套。
“亲戚来得太多了,”关正瀚用山西话说,“明天还有政府的人上门吊唁,晚上早点休息,不要熬夜。”
关越“嗯”了声,天和熟门熟路,给关越挑掉鱼骨头,挟了点鱼腩肉给他。罗绮芬用汤勺舀出鱼翅尝了口,看了眼,说:“喝点汤,外头没人管你吃饭,回家一次比一次瘦。”
关正瀚道:“给你派个人过去伺候着,你又不让。”
关越没说话,天和大约能猜出这家人的方言,答道:“越哥上班太忙了,晚饭有时候在我这儿吃,方姨做的饭还行。”
罗绮芬道:“你俩还住一起不?”
“住。”关越替天和答了,天和便不戳破他。
关正瀚说:“天和,你哥哥呢?”
“没消息,”天和答道,“两个都没消息,正找二哥呢。”
关正瀚鼻子里哼了声,摇摇头,这个语气助词相当微妙,但总之不会是褒奖。
罗绮芬换了普通话:“你爸爸知道天岳的事儿,还说呢,让你要么别管那公司了,把钱还了,来太原……”
“还完了。”关越冷不丁又说了句,四人便静了。
“德国那边帮他还的。”关越又补了句。
天和心想冲着你这句话,这几天你无论需要我怎么配合,我都会全你的面子。
关越知道天和不吃鱼翅,把自己那份汤里的鱼翅挑出来,清汤换给他。
“累了吧,”罗绮芬道,“吃了就早点休息。”
天和点点头。
“你大哥呢?”关正瀚说,“那个什么航天飞机,登月基地,研究出来了没有?”
“也没消息。”天和如实道,“好多年了,我总提心吊胆的,怕他……”
“嗐!”罗绮芬打断了天和。
“爸爸有关系的话帮我问问吧。”天和说。
关正瀚“嗯”了声,对天和的示弱基本满意,关越吃了一点便放下筷子,天和说:“多吃点,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关越说:“吃不下。”
“不行,”天和道,“把这碗饭吃完。”
父母都看着关越,关越只得又拿起筷子,缓慢咀嚼,吃完一碗饭,天和说:“再吃点吧。”
这次关越没有抗拒,又勉强吃了一碗,关正瀚放了筷子,余人便纷纷放筷子。
“去和李家的打个招呼。”关正瀚朝关越说,“天和不用去了,回房收拾下,明天一大早就要起来。”
“我去找秋姐吧。”天和说。
这话一出,关越的父母顿时现出惊恐的表情。
罗绮芬努力镇定下来,声音里带着畏惧:“她也正陪着客人,什么时候不能见,明天再说,你也累了。”
天和点点头,关正瀚起身,晚饭就散了,天和连吃的什么都不知道,下午灌了一肚子茶,待会儿饿了再让厨房做吧。
关府已经全部换上了白灯笼,天和太久没来,快认不清路了,关越说:“晚上你睡我房。”
“那你睡哪儿?”天和问。
关越不答,去见客人了,关越房间天和是记得的,找到路后径直走去。
普罗:“关越家里的Wi-Fi现在至少连着四百个手机。”
天和:“你用卫星信号,不要再玩他家的Wi-Fi了。”
普罗:“这个局域网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亲切的感觉。”
天和:“因为是我上次来他家,帮忙重新架的。”
普罗:“我发现关越了,他刚走过B-26摄像头。”
天和:“也不要玩他家的摄像头。更不要去偷窥他家的亲戚,这很不礼貌。”
普罗:“我还听见他父母在讨论你,你想听听吗?”
“千万不要!”天和说,“上回无意中听他们家亲戚朝他妈说了几句话,害我心理阴影挥之不去。我认真的,普罗,并不想听任何人在背后议论我。”
普罗:“上次来的时候,你听到了什么?”
“我不想再回忆它,可以不要问吗。”天和答道,并走进关越房里。
佣人送了东西过来,那是天和与关越的两身黑衣服,以及关越的笔记本电脑。
普罗:“还有人现在正在讨论,关越为什么能得到这么多遗产。”
天和:“讨论既成事实并没有多大意义,只会增加嫉妒心而已,嫉妒是万恶之源。”
天和把关越的电脑拿出来看了眼,收好,放到书架上去,抖开衣服,挂进衣柜里,忽然在衣柜下面发现了一个很旧的小木箱子。
普罗:“你为什么不澄清,你们已经不是恋人关系了。”
天和:“因为我心疼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制造不必要的尴尬。”说着打开那个箱子上的密码锁,无奈道:“我就说怎么找不到它,原来是二哥寄回给关越了。”
箱子里装了厚厚的一叠信、一个黑色封皮的小本子,以及两台很小的发报机装置,天和把发报机拿出来,接上电源,敲其中的一个,另一个便传出了“嘟嘟嘟”的声音。
再敲另一个,先前那个也开始“嘟嘟嘟”地响了起来。
普罗:“摩斯密码通讯器。”
天和沉默良久,合上盖子,没有看那些东西,把它放了回去。
普罗:“我还听见关越的堂叔讨论关越的祖父,怀疑遗嘱是伪造的,因为他不识字。”
“关越不会太介意的,”天和说,“如果他介意的话,陪他回来的就会是处理法律问题的佟凯,不会是我。对他来说,这个家里最重要的,是亲情。不过我想他爸妈有时候也不太理解他,正平叔叔倒是很疼他,可惜他也没回来。”
天和推开房门,进了浴室,水已经放好了,总感觉这里像个酒店,洗过澡,吹过头,躺在那张大床上,看着天花板,天和有点困了。
普罗:“关越回来了。”
“普罗,你自己玩吧,”天和说,“我知道你对新接触的东西很好奇,但请注意,别伤害到任何人,人类的情感比你想象中的要脆弱得多。”
天和摘下耳机收好,按了下床头的按键,把关越放进来,关越长吁一口气,坐下。
房内沉默。
天和起身去浴室放水,找出关越的内裤与睡衣裤,挂在浴室里。
“凑合着住吧,”关越衬衣还没换,边解袖扣边说,“就几天,觉得不舒服了,随时回去都可以。明天开始,你名下的资产全解冻,方姨正在准备搬家。”
“知道,”天和答道,“她通知我了,我还帮你给佟凯和马里奥发了消息,八号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