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翦率先入城,其次嬴政与李斯,再次吕不韦,最后才是浩然。
浩然倚在车窗边,望着城外白雪皑皑,泾河已结了一层厚冰。
自从回归咸阳的那一夜起,三个月里,浩然没有再与嬴政说过半句话,也没有上过朝。
白起按着稀里糊涂,不断挣扎的徐福,若有所思道:“你离开咸阳数载,不知吕不韦势大,三公分后,御史大夫冯高惧其威慑,不敢多言。吕不韦往来雍都,勾结嫪毐,显是布下亲信,不知要做甚……你瞧这沿路士兵俱是嫪毐的人。”
浩然道:“吕不韦自是想谋反,还能做甚。你不见储君已经与李斯打点好了么?”
白起哂道:“你怎知道?我是全不知情。”
浩然叹了口气,道:“我离秦太久,他寻不着我,还有谁能问?只能求助于李斯,历史便是这样,我不过是个多余的家伙,政儿没了我,照样能做他的皇帝。”
白起忍不住道:“若你反过来助吕嫪二人,又会怎样?”
浩然笑了起来,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有趣,不如我先一步御剑去将储君捅了,再看看后事如何?”
白起连连摇手,只当开玩笑,浩然嘲道:“有那只狐狸压着,料想这次也作不出大乱子来,只不知她与嫪毐如何计较。”
“钟太傅,嫪奉常求见。”马车外御夫通报道。
浩然道:“上来罢。”
车帘一掀,嫪毐矮身进了车内。嫪毐身材颀长,上车时须得躬身方不至于碰了头,配上那英俊笑容,倒不知有几分卑躬屈膝是出自本意。
浩然将毛裘袄紧了紧,望向嫪毐。
嫪毐笑道:“下官见过太傅,钟太傅总算回来了。”
浩然答道:“麻烦奉常卿顺手把车帘带上,谢谢。”
嫪毐讪讪回身封上车帘,谄媚一笑,道:“以为太傅是仙人,不惧这酷寒,雍都年节极冷,待我吩咐人去将火炉搬上车来。”
浩然淡淡道:“我是仙人中的异类,再修炼个几千年,也是怕冷的。”
嫪毐正要寒暄几句,浩然便道:“有话说就是,莫啰嗦了。”
嫪毐尴尬笑道:“太后命……请太傅到了雍都后,抽空去她那处坐坐。”
浩然微一颔首,道:“知道了。”
嫪毐说完话,却不下车,忍不住又端详浩然片刻,又笑道:“一别经年,太傅竟无丝毫变化,果然……”
浩然冷冷不答,嫪毐又唏嘘道:“……成仙之人果是容颜常驻,与天地同寿……”
浩然不悦道:“嫪奉常,你失礼了。”
嫪毐马屁拍在马脚上,碰了一鼻子灰,夹着尾巴下了车。
“嫪奉常。”浩然倏然喊住嫪毐。
嫪毐目中忿色一现,便即隐去,转身笑道:“钟太傅还有何吩咐?”
浩然道:“若让你成仙,与太后长相厮守,真个陪伴到天荒地老,却不得过问世事,不吃,不喝,所居不过方寸一洞仙家府邸,如此千万年……你可甘愿?”
嫪毐笑道:“自然甘愿,能与太后相伴千年,纵是每日抚琴弄埙,我也甘愿。”
浩然道:“那行,你也别走了,过来我与你洗髓,洗完再送你上昆仑山修炼,有金仙们照应着,从此荣华富贵与你再无干系……”
嫪毐登时色变,道:“这就去?”
浩然伸手,嫪毐却恐惧地朝后退去。
浩然眯起眼,目中现促狭神色,嫪毐退了一步,站在马车外,道:“还……还是罢了,一介凡人……”
浩然道:“你不是羡慕不老不死,青春永驻的么?”
嫪毐下意识地转身,竟是不再答话,忙不迭地逃了。
白起饶有趣味道:“看来同样的事,要做上个千年万年,也是乏味的。”
浩然点了点头,笑道:“狐姒终究还是没找对人。”
“你与子辛这许多年,乏味了未曾?”
“与子辛在一处……”浩然微笑道:“纵是住在一个小小山洞里,倒也从不会乏味的。”
嫪毐接了圣驾,雍都当夜便大排筵席,十日后储君登基,是夜权当接风洗尘,出乎意料的是,朱姬却不与众臣朝向,依旧躲在后宫。
白起被王翦请去参详登基时一应保卫事宜。浩然甫落脚,本懒怠来,然而嬴政却是三番五次派人来催,浩然无计,只得跟到雍都宫内入席。
那时间群臣朝贺,钟磬齐鸣,嬴政坐了主位,宴上歌舞升平,武士击鼓,吕不韦与嫪毐分坐左右。浩然身后跟着个呆呆傻傻,不住流口水的徐福,走进殿内,拿眼一瞥,见筵上座无虚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