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戎:“什么问题?”
郑融淡淡道:“我开始衰老了。”
卫戎动容道:“为什么?”
郑融极缓地摇了摇头:“很抱歉,即使是我,也无法解答您的这个疑问,我在旅途中作出了一个假设:万物遵循着独有的演化规则,在我把基因片段植入人类时,我便把自己的躯壳分成了亿万部分,与地球人同化。这导致我的本体,在航行中起到了微妙的变化,加速了我的衰老过程。”
卫戎:“这太匪夷所思了。”
郑融:“你们的载体与我的载体之间,存在着奇妙而又必然的联系。我以自己的躯壳作为代价,终于找到了这种联系。”
“生命是从低级形式朝高级形式不断进化的过程。”郑融终于说出了第一个结论:“地球人以族群的永恒取代个体的存亡,并吸收了我的基因片段,促使我在航途中不断衰老,这是从低等向高等的一个转变,我才是低级的外星生命形式。”
卫戎缓缓道:“你的意思是说,地球人比你这个外来的神,生命形式更为高级。”
郑融没有回答,保持了沉默。
卫戎:“你是独立的星际个体,也就是说,星球本身生命形式也是最低级的。”
郑融:“是的,你们中的某位智者把宇宙大爆炸后产生的第一批生命——恒星及恒星意识,称为本源生命体。它的存在孕育了行星,像地球,以及太阳系的各大行星,这些称为二次生命体。”
“自然环境则是依附于星球而存在的三次物质生命,像山川,河流,海洋。”
“地球孕育第三次生命,也就是自然环境,当自然环境达到某个条件时,产生第四层物质生命:高层生命体,也就是你们人类。”
“当我抵达银河系中央的那一刻,再次证明了我的观点。从奇点的爆炸到星系,到无数恒星,再到行星,直至行星表面上的蚂蚁般的生物种群,整个宇宙从宏观朝着微观逐渐演化,逐步完成从低级到高级的蜕变。”
卫戎:“这是一个悖论。”
郑融:“这不是,真正区别生命体层级的判断标准是什么?存在体构造的精细程度,还是生命力与可持续性?都不是,我曾经也一度以为如此,但那只是粗浅地,判断生命形式的狭义标准。”
“真正区别一种生命形式层级的标志,并非看它的构造,病毒的构造比人体更简单,它只有DNA和壳,在人类的概念里,病毒毫无疑问的是低级生物。”
卫戎不安道:“那么是看它的繁衍能力?”
郑融道:“不,都不是,星际生命的判断法则,是由宇宙母树的因果分支来决定。”
“从宇宙大爆炸的瞬间开始,就形成了一棵无形的因果大树,树干上伸展出的主干枝是星系,星系中的恒星的因果枝上,再延伸出恒星系统以及行星,这是更高级的演化。”
“大树再不断衍伸,直到行星表面的环境,最后出现具备自我意识波的生命体,层层递推,直到枝干的末梢。”
“这是由奇点爆发而产生的‘因’而导致的无数细化的表现,也就是它的终极本源,是整个因果定律递推后产生的必然结局,所以,在这棵大树上,越靠近枝叶末梢的存在,其生命形式就越高级——包括病毒,这才是终极生命体的演化方向,是真正的星系生命形式界定法则。”
会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中。
卫戎问:“你在银河系中央见到了什么?”
郑融:“恒星,无数的恒星灵魂,它们在消亡后意识波受到‘核’的吸摄,无法逃离,牢牢依附在黑洞表面,成为被禁锢的游离思想。”
“它们在银河系演变过程中出生,老化,爆炸,载体消亡后,星球意识游离于星系中,最后归向中央的巨核,过着亿万年没有光,无法发散的时间。”
“我向‘核’发射出的那一炮,令许多与我生命形式相同的星球灵魂逃逸,它们在消散后找到了新的载体——我的身躯。”
卫戎无法置答,一名学者饶有趣味地代替他提问:“被夺取了身体,有什么感想?”
“噢。”郑融微笑道:“那感觉很糟糕,它们知道了我的旅途过程,并不愿意再离开我的身躯了。”
又有人打趣道:“所以说在你的身体里,有千万个星球在开会?”
许多人笑了起来,郑融答道:“确切地说,是星球的灵魂。它们占领了我的身体,并取而代之,这种体验比起孤寂地留在太空中,按照既定轨迹运转,发光,或者等待吸收光,要有趣得很多,不是么?”
“能够自由行动于宇宙间,不必担心受到物理规则的约束,是件很新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