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寶兒！”一道急促、壓著嗓子的呼喚傳來。

井明時朝明慈疾步走去，神色有些莫名。

杜氏挑眉：“世子夫人。”

她看瞭一眼明慈，又看著井明時，笑瞭：“世子夫人與大娘是舊識？”

井明時定瞭定心神, 她先是朝杜氏頷首：“早年間, 我父親調任廬州刺史，故與湯……與明大姑娘是舊相識。”

杜氏：“原來如此。”

她看瞭看明慈, 見其面色平靜，毫無與舊友重逢的喜悅，心裡多瞭兩分計量。

不僅她看出來瞭，井明時也看出來瞭。

“叨擾瞭。”井明時朝杜氏笑笑，又看瞭眼明慈：“回見。”

明慈擡眼看她：“回見。”

待她走後，杜氏道：“世子夫人好像挺高興的，想必你們相交甚篤。”

明慈看著人群中的井明時，目光無波動：“幾分淺交罷瞭。”

二人之間氣氛頗怪異，怕不是淺交這麼簡單，或許還有齟齬在裡頭。

杜氏笑著拉著她：“咱們快回吧，這天兒，怪冷的。”

馬車裡，明意闔目假寐，看上去有些疲倦。

杜氏拉著明慈說話。

“在京城見到舊友，是不是很意外？”杜氏感嘆道：“你們也有好幾年不見瞭，當時湯傢遭仇敵報複，井傢不說出手相助，怎麼也不照拂照拂你？”

明慈低頭看著指尖：“彼時，我已離t開廬州，四處流浪，也不敢再回廬州瞭。”

“一個人流浪，是不是很辛苦？”杜氏面含心疼之色：“是不是很想娘？”

想啊，怎麼不想。

在白溪村、白西山的那三年，她想慕氏，想湯弦，想連夷，想香杏，還想瞭好多好多人，想得淚都幹瞭。

想慕氏死前那一幕，想丁香頂替自己死去那一幕，想刀尖刺入湯弦心髒那一幕。

枕幹之讎，不共戴天。

“想啊。”明慈眨眨眼，順著杜氏的話，說出瞭對方想知道的細節：“那時我流浪到一個村子裡，住瞭兩年，山賊滅瞭村子，我又開始流浪，村子裡有餘糧，我吃瞭一年，一年後不得不再出來流浪，不敢回廬州，誤打誤撞，一路來瞭京城。”

杜氏聽得連連抹淚，她伸手將明慈摟入懷中：“我的兒啊！這是吃瞭多少苦！”

明意在一旁，始終閉著眼，嘴角似是帶著笑意，定睛一瞧，又什麼都瞧不見。

明慈依偎在杜氏懷裡，她目光清明，忽然開口問道：“娘，陛下今日看瞭我好久，我有點怕，這是什麼緣故？”

杜氏身子一僵，她慢慢松開明慈。

明慈坐直瞭身子，烏黑明亮的眼睛看著她，眼裡有好奇，還有這些天日漸漸生出的親近。

她什麼也不知道。杜氏這樣告訴自己，明慈什麼都不知道，告訴她也無妨。

“孩子別怕。”杜氏擡手，摸瞭摸明慈鬢邊的發，面露慈愛：“你隻需要知道，你生母和聖上，曾經有過糾葛。”

“你還是不要知道太多，這對你不好。”

就這？明慈有些想笑，她還以為杜氏這副模樣是要全盤道來的意思，卻沒想到，僅僅隻有這兩句。

一般人在陳述事實的時候，總會隱去一些對自己不利的重要部分，杜氏模糊的一筆帶過，看來，顏惜和皇帝的糾葛應該不是一般的深。

她是怕自己利用顏惜，攀上皇帝，是這樣嗎？

沒事，明慈也沒在意，反正這些都可以查出來的。她又乖順地依偎進杜氏的懷裡：“我都聽娘的。”

明傢在這兒，那翡翠呢？她在哪裡？若是她見到自己，會是什麼樣的神色呢？

歲暮天寒，臨至年關。

顏傢又來人瞭，說是顏老太太惦記明慈，想見她。

杜氏不是很情願，人還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最穩妥。但她又沒有理由拒絕，隻安排瞭貼身丫鬟隨行，還叮囑丫鬟們上心好好伺候著。

伺候是假，監視是真。

顏傢衆人早已翹首以盼，這次，顏老太太現身瞭。

她坐在主位，一臉激動地看著明慈，眼裡閃著淚花，甚至想起身迎上去。

“祖母慢些。”顏枝玉、顏栩栩一左一右扶著老太太。

二舅舅顏悟看向明慈：“寶兒，這是你外祖母。”

明慈正色，跪地磕頭：“外祖母。”

顏老太太看著地上的外孫女，看著她那張和愛女幾乎一模一樣的臉，緩緩淌出清淚。

“祖母！”顏枝玉瞧著心裡頗不是滋味，她掏出手帕，替其擦瞭擦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