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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枝欲栖(23)

作者:梅燃 阅读记录

她端起茶盞,垂眸輕啜茶水。

柏玉說得興致高昂之處,竟沒能收得住,將自己畢生宏願道瞭出來。

“廣平伯,驍勇善戰,是條漢子。不過沈妹妹,你才二十出頭呀,還有大把年華,就耗在這時傢裡,給你壓根沒有成親的未婚夫守寡麼?何況,你還隻是……妾。我直說瞭,那這就連個望門寡都算不上,多不值當啊。”

這尚書令夫人一語,石破天驚。

畫晴正拿著雞毛撣子清掃灰塵,也嚇得手腕一抖,忙裝作閉目塞聽模樣,表示自己和雞毛撣子一樣是個不會聽不會說的死物。

沈棲鳶也怔忡:“柏姊姊,你,你怎麼這樣說。”

時震是她的恩公,在她最狼狽,幾乎想以死解脫之際,是伯爺從天而降救瞭她。

即便他如今不在瞭,沈棲鳶想,自己也不應再嫁與旁人。

柏玉對女子三從四德那套一向嗤之以鼻,傢中男人皮癢瞭,她也是照打不誤,上喝公公,下打逆子,丈夫若惹他不痛快,傢門裡那塊翡翠搓衣板也能派上用場。

“我們人隻活這一輩子,下輩子還不知道投胎做豬做狗呢,要是連做人都活得不痛快,那這人間還有什麼意思!你年紀輕輕,就別暮氣沉沉的,不如好好地走出去看一看,這世上風光多的是,兩條腿的男人最是不缺,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我就不相信,廣平伯那樣的英雄人物,他臨死之際,交代遺言的時候會說,嗯,兀那沈氏,雖沒有過門,但她得一輩子為我守貞,不得嫁人。”

尚書令夫人的豪言壯語,是沈棲鳶不可消化的。

“真的,沈妹妹,你要是想開瞭,我這就送你幾個挑著玩,要是在伯府你撒不開面兒,就上我那兒去住,我柏傢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錢。光是這長安,我就有四五個別業。”

她向沈棲鳶伸出五根手指頭,言之鑿鑿。

但沈棲鳶從來沒有聽過這般“大逆不道”的話,她的臉頰臊得白裡泛紅,像清透的玉瓷上瞭粉暈,細潤如脂,粉光若膩。

半晌,沈棲鳶垂下眼瞼,細聲道:“尚書令夫人,你待我真好,我受寵若驚,但……”

怕她害羞,柏玉握住瞭她的手,打斷瞭她的話。

“說真的,我那不爭氣的外子身子不好,指不定哪日就一病嗚呼瞭,等他前腳亡瞭,我後腳就找男人。夫死再找,在哪裡都不違律例。更何況你和廣平伯還不是夫妾呢,他又死瞭,還能從棺材裡爬出來麼?不如別管他瞭,你跟我走吧。”

沈棲鳶駭瞭一跳,被攥進柏玉雙掌裡的素手,宛如受瞭炮烙之刑,急忙地要抽回來。

這一下沒有掙脫,慌亂間擡起眼瞼,兩葉槅扇間,那個數日不見,本該待在京畿大營的少年,回來瞭。

孤竹拔節般的身體逆光站在廊蕪下的日影裡,慘綠衣衫,一抹森鬱沉怒嵌在漆黑的瞳仁中。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她,怒意仿佛已堵在瞭咽喉底下,將要呼出。

沈棲鳶心跳驟然停瞭,毫不懷疑,時彧將剛才尚書令夫人和她談話的內容聽去瞭。

第 10 章

這少年身上的氣場太強,簡直無法忽視,柏玉順沈棲鳶眸光看去之後,一眼便定住。

原來是驃騎將軍時彧。

他站在那裡,不知聽瞭多少去瞭。

少年眉峰冷冽,雙手側垂,銀色護腕收束的袖口底下,骨節修長的雙手握成瞭拳。

來者不善。

柏玉聰明地生出瞭逃意。

她那話說得,她自己沒覺得有不對的地方,可畢竟廣平伯時震是人孩子的親爹,這少年因此生氣,也是人之常情。

她略顯倉促地起身,臉色微微變瞭幾變,便打起瞭退堂鼓,“沈妹妹,我看少將軍回來瞭,我就先回瞭,天色已晚,我傢孩子正下學塾我得去接呢。”

沈棲鳶一動不動地坐在檀木透雕蝙蝠紋太師椅上,花容如雪,連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擺。

柏玉說著話的時候,時彧就連一眼也沒分心給她,而是盯著自己,銳利的眸子透著冰冷的審視,和沉晦的怒意。

沈棲鳶心裡咂摸不出什麼滋味,隻覺得有些發毛。

柏玉正踮起腳要離開,誰知才走到時彧近前,對方的身板將門抵著,沒給尚書令夫人足夠體面地豎著出去的空間。

她嘴唇輕顫,幹笑瞭兩聲道:“少將軍這是不讓我去瞭?”

時彧橫臂在柏玉面前,臂展直如鷹翼般長,聞言,少年徐徐地側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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