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時，渾濁的雙眼竟然很快蓄滿瞭淚水，他竟想要上前撫摸這張清俊疏離的臉龐。

裴繹冷漠地看他。

隻有被他緊緊牽著的裴玉兒註意到，哥哥的手抓著她有多麼用力，連指甲都嵌進肉裡，喉嚨裡險些溢出呼痛聲，但都被她強行忍住瞭。

“快攔著他，叫德長來，打發走這兩個叫花子，快！”

緩過來的張如佩咬緊牙關，咯吱作響，催促易姑姑阻止衛渚由這個蠢貨大庭廣衆之下認子，給京城的世傢婦人們又添茶餘飯後一大笑料。

可是已經來不及瞭。

隻見裴繹牽著玉兒的手，上前一步緩緩俯身，兩人齊聲道：“拜見父親。”

衛渚由的眼眶濕瞭。

空氣在這一刻滯澀住，在場無人心神不震，短暫靜默一片後，議論聲驟如雷咋，沒想到參加一趟喜宴，竟能聽聞如此駭人的消息，連手上的酒也不香瞭。

張如佩勃然大怒：“你們兩個叫花子，竟跑到我衛府訛人，隨意認爹，來人啊，還不快將他們給我趕出去？！”

“母親。”裴繹掀起眼皮冷冷打量面前這個震怒的蒼老女人，松開瞭玉兒的手，一步一頓地來到她面前。

“叫花子？”

“與父親有著血緣關系，被你拋棄不聞不問的叫花子？”

“千方百計殘害，卻還是一步步活到今天，讓你大失所望的叫花子？”

張如佩怒瞪著他，腦子裡巡回八百遍這究竟是哪個煙花女子留下的種。

而圍觀的人群中，年幼的衛璚、衛琳二人率先忍不住，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嚇到，一個失手打碎瞭杯子，一個環抱著姨娘低聲啜泣。

幸好匆忙而至的衛瑾連忙向賓客解釋，請他們先行回府，一番官腔好話不要命地往外說，再令傢丁們軟中帶硬地請走，總算將衛府清瞭個幹凈。

而此刻和高倩站在人群之外的竇綠瓊，也終於明白瞭自己的公婆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她有些害怕地抖瞭抖，高倩見狀忙攏住她的手，安撫性地拍瞭拍。

方才，雖然對裴繹的誘惑心動不已，可竇綠瓊還是拒絕瞭他，抑制住自己強烈的好奇心，焦急地獨自前往慎存齋告知高倩。

可聽聞兒子婚宴被毀，她竟仿佛像解脫瞭一般，喃喃道：“我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

“府裡那些醃臢事，我當年明知卻坐視不理，如今竟報複到瞭我兒子的頭上。”

“真乃報應啊。”

說完，兩行清淚順著圓潤富態的臉龐流下，自從張如佩將小妾強行塞給衛瑾，高倩對這個婆母就已經産生諸多不滿，不再把自己看作這個傢的一份子。

於是，她扯瞭這層遮羞佈，將衛渚由與張如佩昔日夫妻反目，衛渚由如何尋花問柳，張如佩又是如何苛待衛玠，逼得他叛逃從軍，後又施計強行逼他回京的往事悉數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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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衛玠與蔡廷玉站在不遠處的高樓上，居高臨下地漠視著府邸的一出鬧劇。

蔡廷玉打趣道：“你那個侄子大婚之日，作叔叔的就送瞭他這麼一個大禮，不怕他將來知道記恨你？”

“隨他。”

衛玠的眼神幽深黑沉，淬著冷冽的光芒，面無表情地低垂著眼，看不明任何情緒。

裴繹的行動在他計劃之內，所以即便知道衛璋的婚宴被毀，他也無動於衷。

作為兒子，年幼時他從父母雙親和兄長那裡隻得到瞭一丁點微不足道的愛，連尋常人傢的十分之一都夠不上。

如今的他，也隻有那麼一丁點愛，全都給瞭單純善良頑皮可愛的小妻子，哪裡分得出多餘的來給旁人。

哪怕有，也隻是為人長輩的一絲絲關切罷瞭。

蔡廷玉聞言，忍不住擡眸看瞭他一眼，皺著眉說：“那麼徐韶，你就真打算不幫她，甚至對付她？”

你忘瞭對趙産的承諾嗎？你忘瞭......她是怎麼沒的夫婿？

“聖上下令，難道我敢抗旨？”

前幾日皇帝秘密宣他進宮，以袁荊卷入昆侖奴販賣、遂州人口買賣為由，要他私底下搜集袁荊為官這些年所犯下的其他錯事，看來是已經準備動他瞭。

“我問的是徐韶，你別顧左右而言他。”蔡廷玉忍不住，厲聲嗆他。聞言，衛玠探究性地瞧瞭他一眼，他頓時心裡一慌，避開瞭視線。

兩人沉默瞭好一會，直到看著裴繹被帶入瞭睦合堂，消失不見，衛玠才終於開口道：

“聖上並不打算下死手，他留著袁荊還有用，最多就是抄傢，再將他重新貶回祖籍泰州，不會有性命之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