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强迫自己去构造那些不曾忆起的场景,模拟出一个没有半点印象的皇宫,把张慕,方青余等人的模样放进去,像在做白日梦,幻想自己住在皇宫里。
然而那并无裨益,过去依旧是一片空白,他迷失了自己,就像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雾里,天地之大,竟无容身之所,不知从何处来,亦不知朝何处去,犹如那只无父无母,在岩缝中摔得狼狈不堪的雏鹰。
李庆成道:“张慕,告诉我,我从前是个废物么?怎会混得这般落魄?”
张慕似是感觉到李庆成的心情,低声道:“不。”
李庆成怔怔道:“我是否不曾对你有过好脸色?”
张慕沉默。
李庆成苦笑道:“多半是我自作自受。”
张慕开口道:“不,殿下对臣很好。”
李庆成停下脚步,张慕低沉暗哑的声音断断续续,从背后传来:“殿下不可自责,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臣……”
“庆成。”张慕一字一句道:“慕哥愿为你死。”
李庆成抹了把眼泪,转过身,抱着张慕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肩前,张慕那英伟男儿身躯僵硬地一颤,手足无措,一手筛糠般发抖,抬起放下,放下又抬起,最后终于搂着李庆成的肩,默不作声。
张慕带着李庆成回枫城,方青余见李庆成神色恍惚,看了张慕一眼,目中带着嘲讽神色。
“滚木按你的吩咐砍好了。”方青余温声道:“也交由唐鸿运上山去了。”
李庆成缓缓点头,站在方青余身前,矮了半头,方青余拿着把刷子,单膝跪地为李庆成刷去满是雪泥的袍襟,李庆成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开些许,说:“你做得很好。”
他坐在厅内,发了一会呆,终于回过神,双目一闭,又一睁,恢复神采。
“现横竖无事,把唐鸿也唤过来罢。”李庆成长长出了口气:“我与他参详了点事,正好一并交付予你们。”
唐鸿被唤来,四人在厅内案前围定,李庆成铺开枫关周边地图。
“无论把持朝政的人是谁,是议和还是开战,枫关以南,都不能割让半寸土地给匈奴。”李庆成说。
唐鸿点头道:“否则西北天险一失,匈奴长驱直入,中原必定会大乱。”
李庆成说:“但朝廷还有十天就将派人前来议和,现在殷烈被我派去把守自西川至枫城的官道,前些日子我让他带一队兵,告诉他有人从京城伪装成议和吏过来,让他见官府兵队便一拥而上,务必拦住,拦不住,也必须拖下去,拖不下去,就直接把议和吏杀了。”
方青余哂道:“你该换个人去,殷烈下得了手么,真有你的。”
李庆成说:“正料到他杀不下手,罢了,现无人能派出去,你们三个务必留在我身边,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去做,希望他能多拖一会。”
张慕道:“拖到何时。”
李庆成说:“拖到匈奴来攻关,咱们再把匈奴击退,赶出塞外为止。”
方青余道:“只怕匈奴未必会在这段日子内来攻。”
李庆成沉默,唐鸿道:“若我是阿律司,便会按兵不动,等到朝廷派来议和使,明知必胜的仗,为何要打?”
李庆成道:“所以,这就是下一步计划,也是最棘手的,我要将枫关的守军,连着郎桓迁来的将士,一并派给你们,主动出兵。”
唐鸿道:“想让我们做什么。”
李庆成道:“绕开郎桓,沿销骨河北上,绕到比断坷山更北的峡谷内,袭击匈奴的村寨。”说着以墨笔画了几个圈:“这是王参知留下的,地图上的匈奴人村落,他们千人一村,族中老幼俱在过冬,各部中壮年男子跟随阿律司出征,你们带着九千骑兵出去把所有村落血洗一次,不管老幼妇孺,全部杀了。”
唐鸿道:“你会激怒阿律司!此刻枫关守备本就空虚!是想找死!”
李庆成笑了笑。
方青余道:“不错,正该如此,血仇一成,议和再无可能,纵是阿律司想议和,他手下来自匈奴各部的将士也不会愿意,几日后回援?”
李庆成道:“从断坷山至枫关有一百一十里路,急行军一日一夜足够,阿律司一定能猜到此时关内兵力薄弱,你们把该杀的杀干净,情报到阿律司处,他们再来攻打枫关,至少需要三天。第三天你们必须马不停蹄,回援枫关,若时间拿捏得准,正能赶上关门外前后夹击的一刻。”
“杀女人,老人,小孩。”李庆成抬头道:“下得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