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驰向西川,经官道入汀州,抵达蒹葭二城,两城不过距离百余里路,许凌云倚在马车上,说:“陛下。”
“现下该孤唤你陛下了。”李效在车中道。
“大家都是陛下。”许凌云打趣道:“臣倒也无甚所谓,你当二十年陛下,我当二十年陛下,大家打平。”
李效道:“莫混说胡话,待匈奴人的鹰回来再说不迟。”
许凌云道:“陛下是想它回来,还是不回来?”
李效缓缓摇头,言语间颇有点不以为然:“飞出去,未必就找得见沧海阁,找到沧海阁,也未必能索到甚么药……”
“索到了药。”许凌云悠然道:“也未必就回得来,回得来,也未必找得到陛下,找得到陛下,陛下也未必就喝。”
李效没有回答,三年前离开京师时,他特地将匈奴贡的海东青一并带了出来,许凌云豢鹰多年,自知驯禽之道,有鹰在手便闲不住,开始调教新鹰。两年过去,倒也驯得像模像样,那鹰虽不及亲儿子,却也颇有灵性,听得懂些许人话,陪伴两人游历四方,平添不少乐趣。
一路上二人走走停停,俱守主仆之礼,李效是主,许凌云仍为仆,赶着马车下江洲,过扬州,一路上秦州,最后从东阿南下,沿着海岸线到了东海。
东海畔,许凌云将鹰交予一名船夫,嘱咐他划船出海,一路朝东去,走到不想走了,便将海东青放出去,并朝它细细说了些话,让它带着许凌云的亲笔信,寻沧海阁。
亲笔信上写明两百年前方青余讨要醉生梦死一事,并询问是否有药能令人忆起前世之事,若有此药能否讨要些许。
李效不太相信世间会有此等仙山,就连许凌云所言醉生梦死一事,李效心内亦是半信半疑,连带着那两枚药丸也未曾启封。何况纵有此药,沧海阁与你非亲非故,又怎会交予你?
许凌云则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海上住的是仙人,许什么好处都是空的,若愿意给自然会给,不愿给也无妨,权当碰碰运气罢了。
放飞了海东青,令它一路东行,海上无歇脚之处,若有仙山,海东青只能在仙山停下。找不到仙山也会回来,距离在东海放鹰已过近一年,依旧杳无音讯,许凌云初始还盼着海东青带药归来,时候一长,念头也就淡了,时不时自嘲痴人说梦,再看李效那模样,从未表示过半点愿想起前世之事的念想,多半就算有药,李效也是不愿吃的。
许凌云常常觉得自己执念还是太重,放不下。
李效道:“进蒹城看看。”
许凌云递了唐家腰牌入城,这通行令是不久前唐思的,李效自听许凌云说书后便动了微服私访的念头,早早备好银两与腰牌,只打算趁着太后不防溜出宫去游玩。也多亏了李效这点筹备,两人身上有钱,方一路畅通无阻。
蒹城与葭城并列为西川两大重城,昔年李庆成落魄出逃,便是在葭城发家,而就连许凌云尚在前世时仍未来过蒹城,一进城,繁华景象登时令人目不暇接。
李效说:“此处有何往事?”
许凌云摇了摇头,笑道:“当年我也没有来过。”
李效已习惯了每到一处,先问问许凌云前世之事,横竖当轶事听着,许凌云从最开始时常将前世之事说与李效听,变成现在几乎不提了,李效反而又觉得没意思了。
“蒹城是张家的地方?”李效问道。
“对。”许凌云想起来了,说:“是,来过,五岁时来过……”
那事情就连前世也隔得太久,许凌云的记忆完全模糊了。
许凌云将车停在一间最大的客栈前,前去打尖住店,将李效安顿好了,便出去买吃食。
李效在房内洗过脸,换上一身新制的武袍,下楼走动时见许凌云在朝店家打听鹰羽山庄的事。
“小二,你知道山上有座被火烧了的前朝宅子不?”许凌云道。
“知道啊。”小二收了许凌云赏钱便朝怀里揣,边抹桌子边道:“废宅子,上百年没人去过,路都被草掩得差不多了,问这事做甚?从山脚角儿湖那路顺着上山去,尽头有个碑,打柴人开的羊肠小道再朝上走,走到没路时,远远就能瞅见了。”
许凌云连连点头,揣着吃食上来,与李效打了个照面,眼神略有点悲伤。
午饭时李效道:“上山去看看风光?”
许凌云道:“我自己去就成,陛下在城里四处逛逛。”
李效说:“孤陪你去,不定能想起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