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多亏十一年前太子薨了,黄袍才落在他身上,饶是如此,随便指一名李家的人都比他俊朗,也更文气,更讨朝臣们喜欢。
从小到大,也从未有人主动来朝自己示好——除却那名居心不良的侍卫。
如今他要成婚了,林婉嫁的是龙椅,也不是他。
养心殿内,大学士与太后坐着喝茶,他们是同个年代生的人,颇经历过一些大风浪。
成祖驾崩后的百余年后,宦官把持朝政,便是大学士一力说服朝中武将,以换防为由,一封密信召回镇守边疆的大将军唐远之,夤夜血洗皇宫。
太后则忠实地履行了后宫之主的职责,设计将宦官召集于一处,最终成功地一网打尽。
当然,她也把当朝幼帝给顺手洗掉了,把自己的儿子扶上龙椅,外有大学士,内有太后母子,虞国难得的在这十年里相安无事。
“成家后,当爹的人性子都会和缓下来,太后不需担心。”大学士慢条斯理道。
太后淡淡道:“怎能不担心?皇帝总跟长不大似的。陛下在做什么?”
一名老太监躬身道:“回太后的话,陛下在御花园里遣开下人,独自站了一个时辰。”
太后摇了摇头,大学士莞尔道:“陛下从小便是如此,不喜言谈,慢慢站着想会儿,自然就想明白了。”
太后又叹了口气,问:“林家的女孩儿你也见了。”
大学士频频点头,不置评价,太后又忍不住说:“扶峰,皇儿大婚后你要告老……”
大学士一笑道:“将成婚的人,心里总有点结,须得学习为人夫,为人父,俱是如此。”
说完大学士着太监捧了书告退,穿过西宫前往僻院去。
李效在御花园里站了一个时辰,回去后便病了。
翌日早朝没上,太医过来看过诊,言道陛下本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好,静养数日便能恢复。
又过了三天,还有五日便要成婚,宫里张罗着办红事,李效却丝毫没有半点成家的念头,那日早膳后乏得很,便宣大学士进书房,想听听故事。
大学士没有来,来的却是另外一个人——许凌云。
许凌云伤好了些,眼上的淤青未消,嘴角仍挂着结痂的破痕,抱着一叠发黄的书,站在上书房外等宣。
第6章 虞书史 …
李效:“拖下去凌迟。”
许凌云手中的书页散了一地,马上有侍卫上来押人。
“陛下!”许凌云沉声道。
李效眉毛一扬。
“既铁了心要杀臣,三天前又何必赦臣一死?”许凌云低声问,语气不卑不亢。
李效翻过一页折子,淡淡道:“孤喜欢。”
许凌云抬头道:“扶峰先生把书交给臣,命臣来给陛下读书。”
李效嘲道:“你能讲出甚么书?”
许凌云声调平和,浑无半分畏惧:“张慕昔年是鹰奴,臣也是鹰奴。”
李效不置可否,片刻后道:“说罢。”
侍卫们松开许凌云,只见他艰难跪下,牵动身上伤口,有几处又迸出血来,染湿了领子与腰带,半晌功夫总算收拾停当,跪端正身子,铺开几张发黄的书页,低声说:“是年冬,成祖渡江北上,入郎桓城……”
郎桓城中黑烟纷飞,路旁百姓脸上污黑,站在破毁的房屋前,目送马车经过。
半月前匈奴前来攻过一次城,此刻加强了防备,然而李庆成自有应对之策,娥娘从西川参知处得了一份文书,递出文书时,守卫仔细盘查货物,便放他们进城了。
民夫有民夫的模样,整队人中只有张慕看上去会武,瞒不得人。马车经过时,郎桓城守又撩开车帘,朝内看了一眼。里面有三个人,一脸安然的翩翩少年,还有一名瘦削的,料想是侍卫。
还有一人身穿兵卒单衣,被毯子裹着,满脸血污,不知死活。
李庆成借拉手之机,塞了一锭碎银在城守手中,问:“请教大人,城内有何处可落脚?”
城守年仅三十,满脸军戎之色,不接李庆成贿赂,反拉起他手,将碎银放了回去,认真道:“公子不远万里,运药膏前来,属下绝不敢收。沿城内大路直行,可到北疆参知政事官邸。”
李庆成只得收回碎银,点头笑道:“多谢了。”
城守手执长戈,握拳朝肩前郑重一拍。
马车继续向前,一股寒风扑进车厢内。
“方青余何在!”
先前被救来的兵士惊醒,不谢救命之恩,不问战况,第一句问的赫然正是方青余。
李庆成目中带着笑意:“他跑了,兄台贵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