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他们……”希费尼斯惊骇地瞠目。
“是的,他们曾经围捕过格拉迪依,尤其是那些还未苏醒或者刚刚苏醒的幼年格拉迪依。他们榨干活捉来的格拉迪依的血,肢解死尸,从头发到内脏骨头,可以利用的都不放过。格拉迪依随后虽然进行了猛烈的报仇,但本来族人就少的格拉迪依变得更为单薄已是不可挽回的事实,与黑巫之间的不共戴天之仇也就此结下。”
希费尼斯深吸着气,身侧的拳头暗暗握紧,“……他们竟然……那么他们的目标果然是我……”
“虽然还不能肯定,但少爷还是小心些比较好。黑巫和我们争斗了几个世纪,只要黑巫的法术流传下去,人人都有可能成为黑巫,但少爷如果在还没有子嗣的时候就死去的话,格拉迪依就永远输了。”
普拉埃塔斯在“永远”一词上加重了音,瞥了一眼希费尼斯。希费尼斯面容平静,但眼睛中却有着浓郁的凝重,这段历史对于他无疑是惊骇的冲击。普拉埃塔斯观察了他一会儿,忽然表情一变,又不正经地笑了起来,“哈哈,别那么一幅沉重的模样,如果有什么万一我会保护少爷的,虽然比不上格拉迪依,但好歹我们一族接受过格拉迪依的血液,比那些人类总强一些。所以少爷只要集中心思做您应该做的事就行了。”
希费尼斯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伊欧比亚,缄口不语。室内保持了一阵沉默后,他张口像是打算说什么,但最终又把话咽了回去。
“少爷想要说什么不必客气,我知道您一定还有很多想问。”
“……不,没什么。”希费尼斯语调平直。
这时梅鲁鲁安敲响了门,告诉屋内的三人晚餐已经准备就绪。
“先去用餐吧,这些遗留了几个世纪的问题不需要这么紧急地讨论完毕。”伊欧比亚拍了拍希费尼斯的肩,唇边露有浅笑,希费尼斯点头轻应了一声,跟着伊欧比亚站起来向门口走。留在最后的普拉埃塔斯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有股急躁,在希费尼斯还就要走出房间时他出声喊住了他。
“少爷,”普拉埃塔斯几步上前,“你真的没有要问的了吗?比方说您父亲……”话语突然收住,希费尼斯转过了身,普拉埃塔斯把视线投向他的腰间,第一次注意到了那柄短剑上镶嵌着的石头上的裂缝,“它裂了……”
“你在说短剑上的装饰石头吗?”希费尼斯顺着他的目光寻找到他所指的东西,“我失手将它落到了地上。”
“但这不应该……”普拉埃塔斯把眉头紧紧蹙起,“是在您遇到您主人之前?”
“应该说是我第一次遇到殿下的时候。” 希费尼斯快速地朝伊欧比亚看了一眼,后者神情温和地点了点头。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果然,命运是无法违抗的。”普拉埃塔斯低垂下头,断断续续的笑声中透着股悲哀。
数秒钟后,他重新抬起头,“希费尼斯,那颗石头是你父亲的灵魂。”
V EXSECRATIO (诅咒) iv.
希费尼斯一个人坐在房中,面前的桌上躺着那把随身佩戴了三年的短剑。他伸出手,但与之前的数次尝试一样,手指在触及到上面那颗石头之前僵滞在空中再也无法多向前一寸。灰色石头上的裂痕弯弯扭扭,狰狞得可怕。他的父亲三年间杳无音讯,希费尼斯明白恐怕是凶多吉少,但他从未想到过这样的真相——
他的父亲以自己的灵魂为代价换得了一个法术,而那是为了让希费尼斯能够存活下来,甚至希望他摆脱格拉迪依的命运,作为一个普通人类度过一生。
(格拉迪依的族人出生便是一把剑,剑只有被人使用才会越来越锋利;相对地,若是十几年、几十年没有人使用,剑便会慢慢生锈腐坏——对于格拉迪依来说,即是死亡。每个格拉迪乌斯腐坏的速度都不同,但通常越是天资优秀,对主人的依赖性便越强。为了让那些出众的格拉迪依有足够的时间找到自己的主人,我们一族代代保存着一个法术,被施以此法术的普通金属剑可以模仿真正的格拉迪乌斯的波动,让持有者体内的力量得到一种已经苏醒的假象,从而减缓腐坏的速度。这把短剑正是这样的东西。我以为用灵魂为代价施展的法术足以让那颗石头坚不可摧地保护那位不曾苏醒的格拉迪依数十年,让他作为一个普通人类终其一生以实现他父亲的愿望,但你还是与你主人相遇了。在真正的主人面前,那种虚幻的法术果然仍旧脆弱地如同一颗玻璃珠。)
希费尼斯疲惫地垂着头,普拉埃塔斯的话一遍遍在他头脑里回响。他十四岁那年的冬天生过一场大病,尽管只是轻微的发烧咳嗽,医生的诊断结果也不过是着凉感冒,但换了几个医生,吃了不少药却不见好转。整整一个冬季,希费尼斯感觉自己的活力在持续的低烧中流失,直到普拉埃塔斯将这把短剑送来。希费尼斯从来没有想过这两件事间会有什么必然联系,但现在想起来,所有的事情都是关联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