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费尼斯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伊欧比亚,座椅中的王子用细长的手指支着脸侧,神色依旧平静,只示意希费尼斯继续。
“殿下,您相信神的存在吗?”
伊欧比亚的神情微微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往常。“教义中说上帝驻在每个信徒心中,将自己的灵分赐给信仰他的人。每个圣迦纳的子民都应该信奉上帝,不是么?”
希费尼斯没有回答,他把被枷锁扣在一起的双手手心向上抬起,闭上眼,突然像承受了巨大的痛楚一样脸色一阵发白。疼痛过后,他原本空无一物的手心中多了一把短剑。剑只有手掌长度,通体如同银色的琉璃,正是早上割开了两个侍卫的脖子的利器。
伊欧比亚虽料想那凶器也不是能用常理解释的东西,但亲眼见到还是无法控制住惊讶而微微睁大了眼睛。
“以剑为名,以剑为纹,但很可惜,这并不是上帝的馈赠。格拉迪依一族接受黑暗的统治者的赐予,以自己的灵魂和血肉化为最锋利的刀刃,作为代价,每一个子民都无法获得自由,永远都将是他的主人的所有物。”
“所有物……”伊欧比亚突然笑了一下,“所以你向我立誓,要我认可你成为我的剑么?你的力量确实让人惊叹,但既然是黑暗的眷族,留在身边若是让教团或者我那二王兄知道,恐怕就真的洗脱不掉异教徒的罪名了。所以,我想我有权利拒绝?”
“……是的,如果您如此决意。”
“那样的话你会接着去找下一个主人?”
“每个格拉迪依只有唯一的一个主人,殿下。若您拒绝,我请求您给我最后的仁慈,赐予我一个痛快的死亡。”
伊欧比亚看着吃力地维持着跪礼的希费尼斯,突然不再说话。他的两手搭在一起放在腿上,一手的食指无声地慢慢敲打着。希费尼斯抬眼,只见他微垂的眼帘,金色的睫毛让他的眼眸蒙上了一层阴影。
良久,他开口。
“你继承格拉迪依的血统,而我是你注定的主人,你说这是你的命运,但那又是谁决定的?若你拒绝接受王兄的命令,你就不会遇到我。就算到了如今,你若不告诉我格拉迪依的事情,也还是可以选择作为希费尼斯?赛昂斯而活。你好像从没有想过去支配命运?”
“命运是无法改变的,殿下,但是我不会再畏缩或者逃避。”
希费尼斯银色的眼睛显出与他的身体状况截然不同的坚定,一瞬间甚至让伊欧比亚觉得嫉妒起来。
III VOTVM (誓言) ii.
希费尼斯在伊欧比亚离开之后又昏睡了过去,梅鲁鲁安处理好剩下的事,在书房找到了伊欧比亚。平时这时候伊欧比亚习惯在起居室阅读各种资料或书卷,但早上发生的意外让起居室暂时变得不可使用。虽然侍者们已经很用心地清洁,地毯也换了新的,但房间里仍旧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让人不愉快,尤其对于别宫的主人伊欧比亚来说。
“殿下。”梅鲁鲁安轻叫了一下,悄声把门合上。
伊欧比亚抬起头,“他怎么样?”
“睡得很熟,恐怕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梅鲁鲁安走到桌边,看到上面放着赛昂斯子爵家的资料。作为资料的整理人,梅鲁鲁安知道里面并没有太多值得关注的信息,伊欧比亚的心思看起来也并没有放在那上面。
“殿下,您打算……”
“梅鲁鲁安,你觉得他可信么?”伊欧比亚打断了梅鲁鲁安的话。
“我知道我的判断也许有些偏颇,但我实在觉得那个少年太危险。纵使传闻中他的剑法非常出色,他毕竟是个贵族少爷,不该会有那种利落的杀人手法,而且我恐怕整件事都是因格纳殿下的计谋。”
“你是说他在昨晚逃跑,今早赛昂斯子爵府落入王兄之手都是王兄事先的安排?王兄料到我会把他带来西苑,再让他演出奉我为主人的那一幕,以博取我的信任?”
“这个可能性不能排除,殿下,若不这样想,我实在不明白因格纳殿下特地选他行刺殿下是为了什么。昨夜殿下外出的消息既然泄露了出去,因格纳殿下若是为了除去您,明明只要带着皇家骑士团包围那幢房子就可以了。”
“但赛昂斯家和王兄应该没有往来,前天的舞会应该是希费尼斯第一次和王兄见面。王兄若是要在我身边安插一个人,不是应该挑选更加值得信赖的人吗?”
“您说得不错,但是太轻易能查到底细的人也……”梅鲁鲁安说了一半停住了口,他忽然意识到了刚才伊欧比亚的话语中的一个词,“殿下,您刚才……叫他‘希费尼斯’?”
“他已经不是赛昂斯子爵公子了。若他不留在这里,即使我为他开脱,刺杀王族的罪名至少也会剥夺他的爵位流放外乡;若他留在这里,就更不可能是以子爵公子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