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裴玹给裴雨晴先倒了一杯茶，然后才坐下，熟稔得就像在自己家。

裴玹低头看着杯中蕩漾的水波，斟酌片刻，擡头说道：“姑母刚刚说起定日子的事情，这是我和昭昭之间的事情，我原不想让姑母知道。但姑母是我在这世上除了昭昭外唯一的亲人，我还是想着告知姑母，我与昭昭不打算成亲。”

裴雨晴从来没听过男女之间两情相悦但不成婚的事情，但她也知道若是已经私定终身而不成婚，无论如何吃亏的都是女子，譬如当年她和谢逊。

她万万想不到，看起来斯文清直，一直让她骄傲的侄子会有这种轻浮散漫离经叛道的想法。

裴雨晴当即喝道：“你跪下！”

裴玹一声不吭地跪下。

裴雨晴恨恨地说：“阿逊托你照顾她，是要你八擡大轿娶她进门，不是要你玩弄她，你这样做对得起他吗？就是没有他的嘱托，你也不该这样对一个女子。”

“姑母，这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决定。”裴玹解释道，他不想让裴雨晴知道谢照熹不愿同他定亲的原因，随便编了一个理由搪塞过去，“她现在只是因为守孝赋閑在家，等她出了孝期，仍要回到西北去，我在吏部一直都很忙，我们两个注定要面临分隔两地的局面，所以……”

他还没说完，裴雨晴就打断了他：“这简直是胡闹！别人到了你这个年纪，孩子都有几个了，唯独你没着落。你知道的，我没孩子，就早日盼着你能成家，我好含饴弄孙。如果你是这样想的，那你们不必再来往了，这样既是在耽误她，也是耽误你自己，不如分开，你们各自嫁娶。”

裴玹的脊背挺立如郁郁青松，他的声音虽然温和，不疾不徐，但语气十分坚定：“当初姑母省吃俭用供我读书，还把我引荐给谢先生，要我奋发图强，出人头地，我做到了，我也很感激姑母。我知晓姑母盼着我好，侄儿想得也很清楚，若是姑母执意逼着侄儿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那只能让姑母伤心了。”

“再则，姑母说为了昭昭好，可昭昭是真心喜欢我，若我贸然与她断绝来往，这岂不是伤她的心？和姑母的初衷岂不相违背？”

裴玹说得确实也在理，裴雨晴听着有些犹豫，可她仍有些惶惑，难道就看着小辈这样胡闹？

她又说道：“你们日后若是又不好了，难免也会伤心。可阿逊把她托付给你，你能保证永远不辜负她吗？”

裴玹认真道：“即便没有谢先生的嘱托，侄儿依然可以保证。”

“再说，”裴玹似乎想到什麽，嘴角微微上翘，眼睛也透出点笑意，“若是有那麽一天，她一定第一个不放过侄儿。昭昭彪悍至此，侄儿又怎麽敢胡来？”

裴雨晴仍觉得不好，又问道：“若是你们一直好下去，你不成家，没个后嗣，那怎麽办？”

裴玹又说道：“其实我与昭昭不过也是一时兴起立下这个约定，改日又转变了想法也不一定，何况昭昭现下正在孝期，就算要定亲也不急于一时。姑母是知道昭昭的脾气有多倔的，若是强行拗正她的念头，恐怕只会适得其反，倒不如顺其自然，姑母何苦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裴雨晴不知道他们当初的关系有多麽荒唐，也不知道谢照熹不愿意嫁给裴玹的由头实则是她和谢逊。裴玹的一番游说下来，她已觉得干涉他们的事情似乎显得棘手而没有必要。他们一个暴躁而执拗，一个温和而坚定，都不是她能劝得动的。

她在心里劝自己，他们不过是小孩子家家在胡闹，等他们安稳下来，就会想通的。

她叹了口气：“罢了，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你们看着办吧。我先去看看熹儿怎麽样了。”

裴雨晴同裴玹一前一后回到房中，谢照熹坐在床上，正大口大口喝着粥。

见她进来，谢照熹拿着调羹的手顿了顿，继续大口喝粥，又停下来，不自在地说了一句：“多谢夫人，粥很好喝。”

裴雨晴看一眼裴玹，将手中的帕子捏紧，手不知该往哪儿放，一叠声地说：“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谢照熹一口气喝完，把碗放在托盘上，又说道：“今日费心夫人照顾我，下回我登门拜访谢过夫人。”

裴雨晴眼睛都是笑着的，声音轻快：“说什麽登门拜访，要不熹儿回去住吧，家里人多，我也好照顾你！”

谢照熹还是想和裴玹住得近一点，因此摇了摇头。

裴雨晴连忙改口：“不回去也不打紧的，你喜欢在哪里就在哪里，我可以过来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