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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梅(349)

作者:山负雪 阅读记录


清河笑了声, 自旁揭开茶盖,热气上浮, 晕得那双眸子褪了点寒。“他是死罪啊,我如何去免?当着天下百姓去赦免一个谋反之人, 我还做不出这等荒唐事。”

“可是谢少师他——”或许是极早立在此位, 又逢朝臣再度兴起朋党之争,李委自打与李竹一同坐上此位, 便是副少年老成,少言寡语的作态,可如今那张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的罪,不是此。”

“那谁的罪是此。”

清河那点笑褪去,盯着他,“你敢为了谢愈,舍弃李由林麽?”

一瞬得,李委周身便泛了阵寒,那张古井不波脸苍白起来,忙弯身低道:“阿姊误解我了。”

“不是误解。”清河将他反应瞧在眼里,慢悠悠道:“你若真能做到,我或可考虑,以李由林一命,换他一命。”

“做不到,便只能听天由命。”

李委倏尔擡头,与她相视。

随即垂下眼,握紧拢在袖中的指节。

如李竹所说,他只能听天由命,但赶在宫门落钥前,犹疑许久的李委却出宫私见了李由林一面。

迎面寒风裹挟着他的思绪,可出乎他所料想,李由林竟给了肯定回答。

李委从来厌恶雨雪,这样的天总会让他想起临照殿时与母相依的苦寒,可今日,纵有李由林的应答,他也极想头顶的那层厚云洒落,阻了这场杀戮。

耳边传官对谋反之徒的斥骂声一点一点涌入扩大,李委慢慢回过神,一字也未听进去,与他一般模样的,还有垂立在旁,琢磨不透神情的李知。

今日的风,刺骨的冷。

李知双手紧紧握住,只如两块寒铁相撞,愈痛愈冷。

郊庙的痛斥声一点点淡去,她随着二圣一路辗转去熙熙攘攘的西市与东市,再一次听着传官宣示罪行。

李知坐在车内,只觉从指缝中消逝的时辰太快,几乎是怔仲眨眼间。

云层间透下些亮光,街坊间还未消散的雪白得刺眼,而那围了一道又一道的百姓与朝官,落在李知眼中,只如更烈的风,搅得头痛欲裂。

东市西北角的十字路街,正东对着春明门大街。

视线中闯入那辆无盖马车,载着谢愈走向刑场。三械压着他,双手亦是被横木所固定,动弹不得分毫。

李知慢慢擡头。

望见那身白衫,像一抹天地间垂落的雪。

指尖不自觉地微颤起来。

她盯着不远处熟悉的背影被反绑在木桩上,被迫垂跪在地上,她望不见谢愈的神情,而谢愈也似乎慢慢适应万人所拥的刑场,开始一点点擡头,移目,找寻。

隔着寒风刮耳的呼啸,隔着无数相围的百姓与朝臣,隔着那一道似天堑又似孤桥的距离,谢愈就这样,越过重重惨淡的灰色,落目在那抹极亮的蓝衫上。

纵使瞧不清脸,他依旧缓慢地,扯起那抹清浅的弧度。

阿九还是这麽,爱穿蓝裳。

李知同他所对上的眼眸倏尔一空。

从来冷静自持,在朝堂之上难见怯色的外尚书,陡然流露出一丝惶恐与恍然。

云层中透出一丝光亮,却将她的唇色照得惨白。

直到这时,李知真正孤立在十字街头,才恍然惊觉,谢愈或许,真的会死。

“逆贼门下省给事中同平章事谢愈,内侍省内常侍于鸿鹄私铸兵器,倒卖军械,通敌反叛,意图举兵谋反,害我大唐千秋盛业,今依律例,并处斩于东市——”

监斩官拉长声调,高喝道:“午时三刻至——”

“行刑——”

刽子手拿水浇了下长刀,白光一照,倒叫立在身边的百姓朝官被晃得睁不开眼。

反捆于木桩上的于鸿鹄忽然挣扎起来,他望见了自拥挤的人群中踱步出来,而后恭敬立在二圣旁的李由林。

他恨得目红,嘴中呜咽着,撞得不成章法,整个人只如发狂的野兽。

他分明还有活着的机会,只要……只要监斩官取下口中的布条!

离得近的百姓不由得咕哝几句:“这罪人是望见谁了,这般发恨。”

另一人也接过话道:“瞧着像是有话要说。”

却见立在旁的监斩官眉头一皱,忙朝那刽子手嘱咐,“莫要误了时辰,行刑吧。”

刽子手即刻握紧了刀柄,举过头顶。

衆人不由得紧了口气,视线皆落在那斩头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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