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圣人提起, 王将军躲了她整整两个月。”

王离撩袍坐下，神色微僵，“臣何敢躲着圣人，军衆不服, 我自当费太多心力。”

李知听此, 唇角那点笑意忽而淡却，一瞬得千思百虑都涌上眸中, 她沉声问：“这般久, 神武军竟还未听认王将军麽？”

王离掌神武军已有半载，神武军是北衙六军中兵力最多的一支。如今时局, 若王离掌不稳，那便是坏事。

否认的话在唇边过了一遭, 王离将要出声, 却忽而咽下擡眉。

“外尚书，很在意这支神武军？”

李知眸子一顿, 缓了片刻，才温声落下句，“是圣人在意。”

王离别过脸，“她担心什麽？”

这话，却将李知问住了，那双清致眉眼笼了层雪雾，又极快垂眸道：“圣人去了大理寺狱，她应是瞒着我什麽事，我只怕她剑走偏锋，却想不明白圣人为何不告诉我。”

王离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想到些什麽，笑意又极快消散，“圣人去大理寺，还会拦着外尚书麽？”

李知神色不变，“她知晓我不会去。”

王离抱臂擡目，“见他一面也不愿？”

这个“他”字，李知心知肚明。

王离却是见烦了谢愈那副失了魂的倔样，想在后推上一把。

“我与他，没什麽好见的。”李知淡淡出声。

茶楼中的暖炉烧得噼啪作响，一旁的窗并未全合上，掩着一条缝，冷风挤着钻入，一时将两人都吹清醒些。

王离朝后一靠，擡眸望向李知，也是灭了这个心思，无所谓道：“罢了，你二人的事，我也懒得去掺和，既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苦头便由着两个犟种去吃。”

李知擡手自斟了杯热茶，听其不入耳之语眉心微蹙，“我与他早已一刀两断，苦头二字还是赠给谢愈，才叫应景。”

王离弯起些笑，带着讽又带着叹，“他的确，堪配此二字。”

能推着李竹走到如今的位子，李知比旁的女娘要更狠更决绝，再加上谢愈那麽个退步闭门的性子。

两人能行到此路，也不算出乎意料。

李知不欲再与王离扯旁事，搁下那盏茶，便问：“王将军还未答我前话，神武军与将军，到底有几分合心？”

王离盯着她，“外尚书想做什麽？”

手握兵权者，总是有几分犹疑，这番仍顾左言他的话，也未将李知惹恼，她只扣了扣茶盖，先抛出自己的诚心，“想与将军合谋件大事。”

王离不言，等着她的下句。

却见李知忽而另取一碟斟茶，继而用指点水，画圈案上。

水痕落下，一条长线横在中间。

“三使君即将越潼关，奔长安。”指尖朝前划去，她又圈出长安。

随即补全华洲上下几处节度使兵力，认真言：“各地聚兵拱卫的使君无非是想探探如今的二圣对外藩是什麽态度，所以才应得爽快，败得从容。”

王离捉到话中深意，垂眼盯着长安那一圈，“外尚书笃定这仗会赢，不会败？”

“李由林自始至终，都是沖着我与圣人，长安这座城，他不会叫三使君破分毫，同理，各处使君也不乐见三使君当真攻破长安，挟幼帝以令诸侯。”李知再一次沾水画圈，悉数落在长安处外，“所以，所有人都在等兵临城下。”

他们无非是想借着数目庞大的军马，威逼筱雨和她，可三使君真攻城，只怕后处立刻便能反过来攻打三使君。

掩窗中的风吹凉盏中茶，卷席干净指尖的温度，她却擡起那双清泠的目，淡淡道：“我也在等这一日。”

王离一怔，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李知对朝堂间的洞悉太过透彻，连他也从未想到此点。

是了，谢愈将认罪，东边便反了，太过巧合。

他不禁擡头出声问：“那外尚书又在等什麽？”

只见案上水痕斜落，长安那处被划两道线，李知的声音卷着风落下，“在等杀李由林的机会。”

“城外，各处使君皆盯着长安城会不会破，城内，李由林手中的兵定会留一半在内。这一半，便是我们的机会。”

顷刻，王离便听懂了后话，将她的算盘脱口而出，“你想在城中围杀他？”

“是。”李知收回手，微微靠回身子，语气寡淡，“原先，我本想借着朱楼一案以谋反斩他头颅，可却想不到，谢愈竟敢替他认下，此路便行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