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如那时的张修。

人前的和气，抵不过落在他耳边的一句，杀。

第148章 攻心戏（一）

大雪不止, 卷着风沖进中书门下，檐下的人早已顾不上钻骨的寒冷，身上的衣袍被吹得乍飞，淩冽的风夹着雪子灌入袖口也只觉麻木。

他们的心思一直是盼着殿外的消息。

殷切清君侧、无畏清君侧、惊慌清君侧, 千百种面貌在他们脸上展现。

这些时日, 兵部的几位朝官奔走不止, 通政司也是马蹄不停。

可笑的是, 传信使君拱卫长安，以及各道兵马使皆是一呼百应，可独困长安的清河并不能瞧见，千万兵马到底会有多少, 拦住西下的十万大军。

或许如今的战乱平息在了途中, 或许根本无一人动身，又或许这一呼百应是为了同三使君合力，共奔逼长安。

一阵紧促慌乱的步子从远处贴传来，逐渐声大, 屋内的人便坐不住了。

政事堂的门早就是开着得, 连同厚厚的挡风帘也掀起来，生怕隔绝了视线。

还未见其人, 便听中官扯着惶恐的嗓子喊道：“大大……事不妙——”

李知蓦然擡头, 猛得来了阵风雪，将她紫红的衣摆吹起, 她盯着门外。

捏着帽子跑进来的中官还颤巍着，急得未看清脚下的门槛, 硬生生摔了个跟头, 哎呦一声。

相公们皆已起身了，面上是望不尽的着急与担忧。

那一声声急问劈头盖脸便落下。

“如何了？”

“如今外头是什麽局势？”

“十万大军到了什麽地方？”

中官摔得狠了, 捂着肚子一时喘不上气，对着相公们丢来的一堆追问也是有苦难言。

相公们也顾不得什麽尊卑体面，擡手将那中官搀扶起来。

那中官借着力忍痛道：“成德节度使房山越，魏博节度使杨青和平卢淄青节度使章虚通，已越潼关，直奔华洲，只怕不出几日……便可攻到长安城下了!”

“怎麽……会如此快？！”

那中官又回：“十万大军一路西下，打着……打着灭女帝斩内相的旗号，一呼百应，几乎畅通无阻，且据前头来报，早已不止十万兵将！”

“稍微几座州县不依，起了干戈，却被夷平。”

此话一出，衆人皆是一惊，不由得望向女圣人与外尚书。

李知立在那儿，只见清河的身影轻晃。

她迈步，忙伸手扶握住清河的手，稍作安抚。清河垂眼缓了缓，紧扣着李知的手才立住身。

“各处所应的使君，没一位拦住麽？”

“通政司，未收到一封信纸。”

清河气极反笑，“好啊。”

自打坐在此位，朝中衆臣尚未收拾服帖，各道使君也难去动手，文征一死，他们心思自然活络。

“南衙十六卫也该收拾收拾动身了吧。”

宋绩江便淡淡拱手回话，“这便得请李总管入宫了。”

话落在堂中，衆人皆心知肚明，政事堂的厚帘仍挂在门檐上，雪粒子便一阵阵卷席。

清寒风过脑仁，便被激得振鸣。

只那麽一刻，清河心中陡生了将李由林圈杀在太极宫的想法，人一死，他手中掌着的兵不要命的往前填，也能堵上大半三使君。

可随即，她便舍了这个念头。

她如何能背着李由林的眼，将宫中的千牛卫悉数赶出太极宫，又如何隐了自己的兵入宫。

清河忍了又忍，才动唇，“请李总管入宫吧。”

节度使将要攻进长安的消息只如脱缰野马，政事堂外不一会儿就拥簇了一堆人来。

可清河却在此时，松开李知的手，她目色清冷如霜，踏步入雪地，迎着檐下朝臣的视线，头也不回地出了中书门下。

殿中只余李委与一衆心里不是滋味的相公。

这仗不想打，可人也不想留。

于是兵部与诸位相公便拖着，真想待三使君直攻城下，再见机行事。

李知撑着伞极快跟上清河。

“圣人要去何处？”

只一句话，拉回清河的思绪，她恍然自阔大的百阶上驻足。

长安城的风雪不停，且愈演愈烈。

“三娘，方才那一刻，我当真生了围剿李由林的心思。”清河转过眼，眸中生了些狠绝，“与他相斗费劲心思，倒不如拿刀砍了他的头颅祭旗。”

可狠话吐露，只余深深的无奈与挫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