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你说以边疆七城换与慧安的姻亲，如今可还算数？”

“算数。”裴一远沉声道。

闻言皇帝带上一点笑，换了个姿势托着下颌，“哦？可是还有三城未收回大周，怎麽办呢？”

“此番回京一是为了上报平王一事，二是为军粮而来。”裴一远单膝抱拳，“边疆粮草告急，战事吃紧，还请陛下拨粮！”

字字顿顿，就差没指明说皇帝不作为了。

文武百官终于从紧闭的殿门上、殿中并肩毫不退让的男女身上，嗅到了一丝山雨欲来的危机感。

皇帝眯起眼，哑声笑了，良久道：“先前京中吃紧，拨与西北的军粮便一拖再拖，怀远将军能靠着那麽一点剩余拿下云中，实是我大周之幸啊。”

“陛下谬赞。”裴一远不冷不热地站起身，“若是说今日要在这太和殿中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这桩桩件件清算清楚谁是谁非，陛下不如将家父与岳丈一同带上来，好好与平王对对，这通敌叛国之人究竟是我们，还是在陇西一手遮天的平王。”

话音落下，衆人皆噤。

忽然张公公匆匆走进，就地一跪高呼道：“报陛下！裴老将军忽发恶疾，形状疯癫，请陛下圣裁！”

第 84 章

话音落下, 适才还寂静一片的大殿顿时炸开。

此中不乏裴父旧党，原本皇帝的行为便寒了武官们的心。

阮鸿铭学生衆多，今日出事的是裴老将军, 那明日呢，谁又能保证阮鸿铭便能等到洗刷冤屈活着从狱中出来？

更遑论平王一事，分明已是在说通敌之人另有其人, 老将军和首辅是被冤枉了的。

阮卿眉头紧紧皱着，给韩佛葆使了个颜色。

他福至心灵, 站起来长身而拜道：“陛下，裴老将军罪名未决，若放任不管恐寒了百姓的心啊！”

这话算得上是中规中矩了, 即说明了自己施言的原由, 也给了皇帝走下的阶梯。

只要皇帝不是真的想要他们二人的命。

韩佛葆的目光紧紧盯着交握的拳头，心中有些打怵。

若皇帝当真那麽狠心，那谁又能在这其中独善其身？说不準明天御林军的搜查令便落在了自家门前。

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 龙珠在掌心盘着发出一点点沉闷的磕碰声，他神色未明。

阮卿猜不到他在想什麽, 但料想怕裴父旧疾犯病这个事，是极合他心意的。

忽然听他开了口：“裴老关在哪呢，朕上年纪了, 居然有些记不清事了。”

张公公摸不清他的意思，额角泌出些冷汗, 揣度着说：“呃……东边狱里。”

"是吗。"皇帝扯出了一个冷声冷气的笑，仿佛毒蛇吐出了它的信子，阴冷潮湿, “徐相林不来向朕禀报，倒是先找上了你。”

“砰”的一声。

两颗龙珠被皇帝扔出, 一颗爆在张林华的脚边，一颗狠狠砸在他额头上，咕噜噜滚到阮卿鞋底，让月白的鞋底都沾上了两分血色。

张公公呼吸一窒，“噔”地跪下大呼：“陛……陛下！奴才只是，只是顺道遇见徐公公，绝无背叛陛下之意啊！”

阮卿冷眼旁观，对张林华的求救视若无睹。

她知道皇帝这是猜到张林华与徐相林的事了，有可能猜到了自己的身影，有可能没有。

但无论有没有，都不妨碍皇帝今天要了张林华的命。

而张林华，两头讨好，两头害怕。

她t在数月前便交代他探查御书房中关窍，却直到今日嗅到风口有变，才吐出了萧佩宜的事。若非张林华贪生怕死，又何至于到如今地步。

阮卿擡起眼，对上张林华涕泪横流的脸，微微勾起一个和善的笑。

她知道张林华不可能供出自己，砍头还是淩迟，一人死还是全家死，越是贪生怕死之人越是拎的清。

“哼！”皇帝震怒，对张林华的辩解丝毫不感兴趣，喝道：“来人！把这狗奴才给朕拖出去！”

太和殿的大门无声打开、轰然关上，适才钻进来的一点浮光飘飘落在地上。

文武百官静了，桌上的食物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凉掉，表面浮着一层油腻恶心的油脂。

进来通报的公公被处死了，裴老将军还生死未蔔，而皇帝的意思已经极为明显了，不救。

韩佛葆小心觑了眼阮卿毫无表情的面容，无声叹了口气坐下了。

所有与自己作对的人终于都闭上了嘴，梁桦和阮令仪两只笑面虎也冷了下去，这一仗皇帝发觉大获全胜，心里的哀戚也散掉不少，甚至有了几分雀跃。

仗着妖妃母亲成天与自己作对的梁桦成了丧家之犬，仗着家世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裴衡阮令仪成了罪臣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