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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高的地方,竟还能听到厮杀之声,她垂眼看台下亲手筹谋的一切,漆黑眸子里无悲无喜。画未在一旁轻声道:“公仪家到这个地步,气数已差不多了,小姐何必如此耗费心力,一定要将兇兽千河唤出来,与斐少爷弄得这样僵,着实没有必要……”
她伸出手来,雪花穿过手指飘零而下:“你可听说过一句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彻底摧毁公仪家,非此不可。”
她这样说,其实我能理解,据说公仪家家主一生只能召唤千河一次,即便成功,也只能让它在人世待半个时辰。若是公仪家气数还好,即便她召出千河,也拿他们无可奈何。要的就是他们气数将尽未尽,利用千河来给出这致命的一击。
画未急道:“可真做到这一步,斐少爷他不会原谅小姐你的。”
说完自知失言,却还是忍不住道,“从前小姐除了複仇,眼中再无其他,可如今,小姐不是也将斐少爷……看的很重吗?”自知失言还要继续失言,勇气着实可嘉。
卿酒酒停在半空的手顿了顿,缓缓收回来:“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弟弟很没用?”垂下的衣袖被风吹得鼓起,似铺展的一对蝶翼,“这虚浮人世,人人都在争,争虚名,争虚利,赢的人那麽少,输的人那麽多,知道为什麽吗?”
她敛好衣袖,缓缓道:“因为大多数人习惯轻敌。”
半晌,她擡头凝望被雪花点缀得旖旎的天空:“他不阻止我,不是他阻止不了,只是我要做的事,他也要做。我是为複仇,他是要金钗脱壳,令家族脱离陈王掌握重获新生。这些年公仪家能移的财富都被他不动声色移完了,那些必不可少的异士能人,也被他一步一步隐在了诸国的大市中。如今的公仪家不过是个空架子。我不是不晓得,只是……”
她顿了顿,“我可以装作不晓得。”
画未紧紧握住衣角,一脸震惊。
她仍是背对着她,手指轻叩在白玉桅杆上,淡淡道:“我一向觉得,没有什麽基于血缘的背叛可以原谅,也没有什麽基于情爱的背叛值得计较,你觉得,阿斐他是哪一种?”
画未喃喃:“斐少爷对小姐的那些好,看着不像是假的。”
良久,她轻声道:“我们靠得最近的时候,是在母亲的肚子里,彼此依偎,我不知道我是谁,他不知道他是谁。别人的出生,是为了相聚,我们的出生,是为了分离。”
浮云亭下厮杀不息,她微微仰头看着亭外飞雪:“这一切,早就丫注定。
——*——*——*——
远山沉沉,太灏河似一条白色巨蟒,横亘在飘雪的柸中。
最后的时刻终于来临。
我才看清,今日卿酒酒所穿的一身白裳竟格外隆重。风在头顶打着旋儿,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她兀自闭眼,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複杂印伽,唇角微动,古老的咒语极悠扬散落在半空。
不知从何处传来阵阵钟声,我紧紧握住幕言的手,想着当沉睡多年的千河被唤醒时,太灏河会出现怎样的奇景。
但令人吃惊的是,咒语已快要吟诵完毕,传说中的守护神千河,却并没有要从太灏河破水而出。卿酒酒睁开眼睛,眸色动了几动,紧紧抿住唇,最后一句咒语也消失在风中。
我愣了愣,她同公仪斐一胞双生,按理说,千河一定会听从她的呼唤,可竟然没有呼唤成功,真是想几百次也想不到,难不成那只分不出双胞胎血统的废柴兇兽这几年突然进步了?
把这个想法说给慕言听,他神色凝重,半晌,低声道:“也许,卿酒酒并不是公仪斐的姐姐。”我啊了一声,不能置信地转回头去。却在剎那间明白,这其实才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我没有想到这一点,因她一直那样笃定,况且,她将所有事都做得那样极端,不就是因为公仪斐是她的亲弟弟麽?
落雪将浮云台上铺得厚厚一层,卿酒酒脸色惨白,无意识缓行两步,像是突然支撑不住,身子狠狠一晃,画未急忙上前搀扶,颤声道:“小姐您再试一试,那样长的咒语,记错也……”
被她冷声打断:“没有错。一个字也没错。”站也站不稳的模样,却一把将画未推开,目光看向浮云台的尽头,猛然一顿。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竟看到临风而立的公仪斐,也不知他是何时站在那里,黑发白衣被狂风吹得扬起来。
两人在高台两侧遥遥对望,中间隔着一幅纷扬大雪。良久,还是公仪斐一步一步走进,在她身前两步停下来,手指抚上她脸颊,扫过她冻得发紫的嘴唇,唇边浮出一个讥诮的笑,冷冷道:“你觉得自己是我姐姐,因你父亲告诉你,因你这张脸和我五分相似,天下相似的人何其多,可如今,酒酒,你还敢笃定自己是我姐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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