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圆百里的, 谁没受过沈小娘子恩惠？连杜大人都对沈小娘子钦佩不已。这回听说要同大齐互市了，杜大人还组织一批学徒亲自领着上大齐学习呢。”

说话的功夫，小孩自以为找着空閑, 偷偷将中药吐出来。被一瞪, 又委屈巴巴咽下去。

憋着满嘴苦味，他小脸挤成一团说：“阿翁坏，比那大齐的公主还坏！”

“脉道轻柔, 脉气和缓, 夫人您维持情绪稳定、作息正常即可，不必过度担忧。”沈知鸢正给兰茵把着脉。

话音刚落, 两人俱是神情一松。

冷不丁听见这话，沈知鸢惊慌回头，才反应过来药铺离单于府那一片区域远，他们应当还不晓得大齐公主是她。

以为是喝药害他如此的，沈知鸢笑着说：“喝药是治病的，怎麽还怪上人家了？”

“不是的姐姐，你是不知道。”

那小孩手背一抹嘴唇，黑乎的药汁往身上一擦，蹬着小短腿儿跑过来神秘兮兮道，

“听说那公主是南疏勒细作，在禾洲暴露身份后失蹤，是将情报都输送给镇南王，害得大家输了好几场战。”

“还有还有，禾洲不是说有疫病麽？伏什麽尸的，杜大人前几日还特地差人去重新查看。大家也说是她故意的，她故意下毒祸害我们。”

为、为什麽会有这样的传闻？

沈知鸢下意识咬唇，握紧衣袖惶然问：“你……从哪听说的。”

“大家都这麽说呗。”孩童应得很快。

“还说，连壶耆单于逝世，没準都同她有关！”孩童说着，嘟嘟囔囔道，“这样看来，还是她比阿翁更坏点儿。”

越说越没边了，铺主来拉他，一拍他脑门：“你瞎说什麽呢？这事不都澄清八百年了？没有情报洩露一说，疫病是殿下率先发现并处理的，壶耆单于因右贤王而死。”

“那谁知道啊？”孩童嘴嘟得能挂个水壶，“澄清就一张嘴一张纸的事，还抓几个说是造谣的人，万一是他们在骗我们呢？我反正不喜欢她，我阿兄战场受伤现在还在养胳膊呢。”

他说着，扑去沈知鸢的怀里嘿嘿笑：“我还是喜欢姐姐。”

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沈知鸢还是笑着，拍拍他的脑袋说：“姐姐也喜欢你。”

心里却苦涩得冒泡泡。

煮茶时的苦味好像现在姗姗来迟地从鼻腔渗入五髒六腑骨骼血脉。

兰茵是知道她身份的。

等铺主和小孩到旁边去时，才宽慰说：“这不是什麽大事，好早前了，当时南北疏勒都还打着。”

“谣言林大人第一时间压下去，等单于回城，更是能澄清的都澄清了。不是大事，过段时间就好了。”

沈知鸢轻轻应一声，低垂眼帘。

不是大事……吗？

她这话的意思，谣言兴起时祁酩舟尚在沙郡；那会儿到现在得有半月多，这小孩却仍深信不疑。

瞧他阿翁的模样，明否暗认，显而易见和这小孩一个想法。

衆口铄金，积毁销骨。

沈知鸢捏紧衣袖，当然相信祁酩舟和林辰逸，相信他们一定是以最好的方式处理过此事。但她……

不想拖累祁酩舟啊。

沈知鸢咬紧下唇，面上神情却淡淡然笑说：“您说的是。”

兰茵不觉着有什麽，见她这样，以为这事结束了，转而又笑道：“你之前给的方子用了确实心定很多。”

“孩子刚没的时候，在我手心里，依稀能看清眉眼——很像我啊，结果血淋淋的一动不动。我当时都想随她去了。”兰茵手抚着肚子，有身孕不过七日，还瞧不出有明显的膨隆。

她的神情比之前见的那回柔和很多：“当初那会儿，每日我都在梦见他啊。用了你的方子后，才睡得好些。到五月多后，我梦见他了，梦见他长大着唤我‘娘亲’。”

小産后医师说她难有身孕，她也没心情和夫君亲热。哪想喝着她给的大齐药方慢慢调理，梦见孩子的那回，和夫君草率亲热一二，竟然就得了身孕。

兰茵的手在肚子上轻轻抚着。

沈知鸢也替她高兴，想了想，却还是温声摇头说：“药方只是从旁辅助着。即使没有，夫人最后也会走出来的，也还会得到这些的。”

兰茵的父亲在这儿。

夫君、妯娌、一同长大的侍女……她身边的人都在竭尽全力照顾她、安抚她，有什麽可能不好的呢？

没料到她会这般说，兰茵也笑：“我以为你要趁此大揽功劳呢。”

嗯？

沈知鸢眨眨眼，甚至没听懂：“什麽功劳？”

兰茵失笑：“没事。”

最初以为她是僞装的，到现在才发现，这小娘子当真不太多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