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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陵赋(97)
作者:鱼陇曼衍 阅读记录
“很快,你应当就能在这襄城里实现你的愿望了。小玄昭,你有着无需依靠任何人的一份家业,能让你足够自由,去留由心。”沈无言举杯饮尽,似真心在为这个妹妹高兴。
*
“恭喜什麽,依我看,要预备哭丧才是。”由堂外步入一人,一面起手退下氅衣,声音沉泠带狠。
他目光审视一周,却不曾停留于任何。
“郅毋疾?”
“家主?”
缪玄昭回城匆忙,还未等及去燕馆拜访,忙起身迎进来人,“实在抱歉,我伤愈还未去燕馆拜访,日前暴雨滂沱,多亏家主去城外寻我——”
“沈无言,你们做的事情,为何分毫亦不告知我。玄昭可谓想与燕馆分明界限,以免落人口实,你却是我至交好友,亦要对我藏私麽?”
郅毋疾自是生了气。
沈无言听来却想辩驳,“是玄昭自己争气,我并未从中主导什麽,她是难得的商才,是你慧眼识珠。”
“可是你知不知道,她卷入这盐铁之事,如今又名声在外,有朝一日或可招致杀身之祸。南北多少人对盐供虎视眈眈,江左,北霁,甚至南樾,迟早要因用盐一事和南部铜绿山的矿産对襄城一战,如今的安平只是表象。沈无言你不惧,是因为沈氏根基深矣,可玄昭却身如浮萍,现下让所有人均知她独掌着襄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盐井,且不受任何外域侵扰。你觉得,那些隔岸观火的人,会如何应对?”
郅毋疾语调极冷,便是沈无言与之相识多年,亦从未听过他这般疾声。
沈无言突然想到些什麽,此地皆是体己之人,便就直言不讳。
“所以,这就是你一个孤家寡人来去成谜,蛰居襄城,暗里为此地筹谋多年,却始终屈居人后的原因麽?你本该是一郡之守的治才,却由着範敬臣那些氓匪之徒冠冕堂皇,招摇在外。”
郅毋疾心绪杂乱时总爱翻整袖沿,便现出两截修长劲瘦的腕子,一见便是握笔工书之人。
“不必语涉我,你该明白襄城的盐供出事,已搅乱了南境的安稳。现下我们真正需要做的,是弄清楚是什麽势力在江水上游作祟,还襄城四境的盐湖一片澄澈,让盐供恢複如常,玄昭的盐井才不会成为衆矢之的,她才能安生的做她的买卖。襄城才有底气,不会轻易成为他人嘴里的肥炙!”
沈无言倏地放下樽盏。
“我并未觉得有何不安稳,也并不觉得你我的家业和玄昭刚起步的事业就要危在旦夕。郅毋疾,你总是这样心思颇重,如何能真正安乐?作为朋友,我担心你的思虑会成茧自缚,作为生意上的同行,我无法认同你的看法,想必玄昭亦不能。”
说毕,他起身抖了抖袍子下摆,目不斜视,往绛朱轩外去了。
“沈大哥——”,缪玄昭目送他出去,深知无法再拦。
“家主。”缪玄昭回身给湘儿递了个眼色,着她去拿郅毋疾爱惯的庐顶云雾t,“若还未用膳,一起吃一些吧,许久未共一席面了。”
缪玄昭言语时赔笑,又亲自布了饭席,燃了宁神的线香,着老墨去拿新的杯盘来。
她心中清楚,郅毋疾对她殊为在意,更是绝无祸心。
而她只好,也只能勉力对他回馈些。做一个晚来欲雪时,或是寂寞空庭里,能一同饮茶用饭的朋友就好。
这已是她能回馈的全部。
“别生气了”,她独自在一旁笑道。
男子仍是端坐侧首,沉郁地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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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本《北地丧仪注》断断续续撰的差不多了,想来述及经史微言大义,在家主面前定是班门弄斧,倒不如就请你替我增删则个。”
用完饭收拾了席面,缪玄昭请郅毋疾饮茶小坐,又去内宅拿来自己撰写的册子,请郅毋疾帮她瞧瞧。
一对男女,坐于窗下几案对首,垂目皆望向面前册卷,蝇头小楷。
女子只绾一垂髻随意搁于脑后,身姿轻动时,耳后孤零零一枚钗上的银蝶便会轻轻震翅。男子仍是如常的白玉簪束冠,不去外间谈事时,则总是半披青丝,显得颇近于人。
郅毋疾翻过一页,余光轻轻掠过对坐的女子,他突然觉得,这样的场面,是他愿意费点心思去抵达的未来。
如斯凡俗,于一隅心安,华年尚久,便不算难捱。
“甚为详实,姑娘用功了。在《周礼》、《仪礼》上有这般修为,信手拈来,还可为其点注,姑娘的家学果然不曾偏废。”
郅毋疾认真读到了最后一页,心中震动,却又不觉得讶异。
缪玄昭听来便想辩驳,细思后只是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