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逶迤行至一藩篱处, 漫野皆生长着t淤泥中的蒲草。苇林对岸可见几户山前的人家。

“蒲草林深处皆是淤湿，虽有小径，却不便在雨中蹚过。我们从藩篱外绕行, 寻那有人家的位置去看看，湘儿，你拿些银两在身上。”

两旁皆是蒲草彙成的林蕩, 脚下的路因有谢下的苇杆堆积, 故才略干燥些, 便于人行走。

可此路一眼望去并不像来往频繁。

湘儿和缪玄昭共撑一把桐纸伞艰难行走, 车夫在后踱步紧跟。

行至近山前，正欲取道暂往山头可避雨的一处石棚去。

湘儿和缪玄昭在茅草中如常涉过，忽然间“咚”——“咚”——两声, 脚下双双踩空。

竟跌入一不见底的深穴中。

缪玄昭手中无凭借, 正以为自己即刻要粉身碎骨时，思绪在很短暂的时间里突然非常干净, 没有一丝杂念。

原来这个世界，她的留恋比想象中还要深些。

是故回忆起那年在陵邑，她是如何寻出那把用惯的书刀，没有犹豫便搁在脖颈之上。

她明明还有好多的感情想要体味。

还想为自己撑腰，看看究竟能窥得到多大的天空。

以及, 她也想有朝一日名正言顺的走在安平盛世的琼林玉树之间。

怎麽能就在一场倾盆暴雨中戛然结束。

*

所幸上天又眷顾她一次。

天青色的裙袂和罩衣耷拉于一处, 像仗败时军帐顶残破的旌旗。

她似是落在了一棵枝桠崎岖的孤树上，大半个身体堪堪被承接住。下行时的四肢被石穴壁面嶙峋处锥伤, 想来皆是血迹斑驳。

“湘儿, 湘儿, 你在何处。”缪玄昭哑声唤道，气若游丝。

石穴内大半皆是黑漆。

仍在穴口守着的车夫遥遥朝内唤道, 身旁并无凭借，却是束手无策。

雨水汩汩从穴口往内里流淌。

缪玄昭使出浑身的气力朝穴口处的光亮喊道，“待雨小些尽快回城，找人来襄助以出此境。我们并无大碍。”

缪玄昭嘱托完便觉实在疼痛，阖目便昏死了过去。

*

再睁眼时，已是翌日。

“小姐醒醒。”

缪玄昭睁眼见是湘儿，喜极，刚欲说话却止不住咳喘一阵。

发现自己正仰躺在这石穴潮湿的壁面上。湘儿细心，寻来茅草垫在她背脊后。

“小姐别急着说话，好好养会儿体力，刚才探看了小姐伤势，所幸皆是些皮外伤，并未动筋骨。幸亏有这颗树还有草垛接住了你我，这石穴亦不算太深，才有这生路。”

“雨势如何。”缪玄昭勉强吐出四个字。

“想来是小了。方才我醒后去前方转角有白光的地方勘查了下，应是有路能通出去的。”

“收拾好，我们去看看。”

缪玄昭和湘儿互相搀扶着往穴内拐角处的光亮行去，脚下是没过小腿的积水。

二人準备步出那窄洞时，缪玄昭借那阵难得的明亮，又回首望了洞内一眼，却见地上隐约泛着洁白晶莹。

甚是奇怪。

“等等。”缪玄昭回身凑近这井中水泊，蹲下用手搓起一丛晶莹，而后搁在唇边细嗅。

竟是盐。

但此窟并不像人为雕凿的，想来是个天然形成的井穴。

她身子一偏，引了愈发多的光线垂下，又瞧见那水泊中有虾形的活物正四处游弋奔袭。

*

“尽快找到回去的路，这雨该是下透了。”

缪玄昭和湘儿依偎着步出深穴，很快便见天之大白。

洞外不期而逢一颗香樟立于山涧，衣帛破碎的女子用力扯下天青色的裙裾布料，踮脚拴系在樟树的枝头，正顺着东南风，往涧外的方向飘蕩。

*

襄城，燕馆。

“你说什麽？！为何现在才来报？”郅毋疾见车夫浑身狼狈，一旁的老墨平素性子如湖面无风，此刻竟也分外焦灼起来。

他早留意到停在燕馆外的那架马车诸多不堪，似在昨日暴雨中淌过。

“菖蒲，将后院做事的女眷拨出两人，命她们带好雨具和干净衣物，巾子，跟着我去城外寻人。今日若实在人手不够，或是照顾不周，去沈园告知沈老板情形，他知道该怎麽办。”

“是，家主。”菖蒲素来不干涉郅毋疾的私事，可一次次见他在玄昭之事上抛却理智，心中甚是驳杂滋味。

“待备好车，便出发吧，定能平安寻回。”郅毋疾近前对老墨说道，又轻拍他肩背，似作安慰。

*

缪玄昭和湘儿沿着山涧走了许久，快至尽头仍未寻到回到山前的通路。

若一直这般，便只好原路回到方才的洞穴，以等外人来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