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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陵赋(52)

作者:鱼陇曼衍 阅读记录


他生出一丝极熨帖的慰藉,如此这般,倒像是缪玄昭无端朝他近了半步。

*

宁宸宫,瀛海楼。

李澹诏命封郅毋疾为天子太傅兼北伐军师祭酒,设宴于此,命朝中文武同贺。

那日雨雪初歇,山色空濛,入夜仍觉穹顶一片澈明。

尚仪司递出去的帖子如雪片,正经来宫中相庆的,却是寥寥。

李澹虽愤懑,却也倨傲一处,颇有些上位者的姿态。

“无妨,有朕在为你做主。只管贺咱们的,想必老师不会在意这些文人相轻之举,简直蠢钝。”

郅毋疾见宁宸宫高处盛景如斯,每巷道皆为贺筵燃宫灯一盏,一时凝神。

“臣本就应窦氏之诺,助陛下坐稳江山,自不会被士林攻讦乱了心神,下官于仕途意志本就不大,承陛下的情,才上得这宁宸宫前殿。倒是中书令宋大人此番必会勒您亲征,他把光複看的比您的命更重要。”

李澹轻蔑一笑,轻拂袖沿正色,“他急着回去河东修缮他的祖茔,他的老母南渡时不堪劳顿而寿终,只好权厝江左而葬,他还指望着早日扶棺魂归故里。”

“看来这宋大人还真是一等一的孝子,可堪群臣德行表率啊。”郅毋疾难得调笑一番,想着让李澹心情好些。

“你可别打趣他了,今日为你延的贺席,门前冷落少不得有那个老东西在其中撺掇。”李澹只厉声斥责,竟忘了帝王之威不在言语。

“陛下还应慎言,中书令大人虽多有些迂腐,可于公器,他从未怠慢东瓯国事,政令才学更是独步江左。于私情,北伐一事上他或许是有些谋私的嫌疑,但他也是极心软的一人,他对陛下尚还有希冀。”

李澹见郅毋疾语尽擡起头,正定神凝望他。

可那“希冀”二字,如何不是另一种无声刑罚。



但语扶桑

宁宸宫宫门前, 高墙围起的瓮城里,原是夕照暗淡,旋即漆黑的如深渊巨口。夜幕中仔细分明, 才能看清逶迤而至若干驾套车,皆像是被车头数盏风灯牵引着。近宫门明亮处,才显露出难掩的贵重。

那厢瀚海楼列席无数, 入座却是寥落, 上首的年轻帝王藏不住气焰, 气虽盛, 焰亦燎,却也无可奈何。

他待他那位自小便延请的老师,确是当真真心。

这一日还是上元节前夕。尚未至节庆, 群臣煞有介事地一一谢宴, 不免说些家中有要事的托辞。

郅毋疾趺坐于李澹下席首座,正襟持具从尊里取酒。那酒入琉璃觞中极清, 上好的陈酿不见丝毫杂质。他像是轻易间就被这纯酿满足,只等陛下开席落座,便要一举饮尽。

宫人传膳时呼这酒为——桂山烧。郅毋疾记起,这应是江左山水间最优的珍品,乍暖还寒时节, 最配湖水中溃冰而出的鱼鲜。

这酒的气味并非如想象间江左气韵般芬芳, 竟是浑郁中有一丝稍纵即逝的清明,倏而便只剩沉与浊。

这一嗅, 他终究明白庙堂之地因何充斥着虚与委蛇, 倾轧排挤, 权力比铜臭要难运筹的多,夏虫和冰, 天道两极。他熟悉盐铁规律,商贾之数,便有十成十的把握能让银钱流向它该去的位置,可有朝一日他即便手持权柄,却也未必能运作它半分,还可能反教其自缚,譬如当下。

双亲鸣冤而亡那日,他胸有嫉恨,却暗哑无闻。如今升平歌舞,上好的佳酿也喝得,他是帝王之师,谁又能说他真正自由?他并非执意让群臣来贺,若非真心赏识,这番交际也意趣甚寥。从前与窦初云两盏粗茶,一方朽木做的棋盘,亦能彻夜不眠相对。

只是这世间规则便是君君臣臣,为何在江左,便是什麽作用也不起了呢?

他自然仍可当自己是旁观者,局外人。他忧心的,则是这世间规则,何来颠扑不破。

而他的法则,就是无法抓握住的东西,他宁愿从未拥有。

*

“玄姑娘呢?怎麽自进瀛海楼来便未在你身边见她。”李澹侧身问询郅毋疾。

谁知这位天子帝师正盯着觞爵中的投影出神,文臣的冠帽修t长,为他平添了几分清癯。李澹觉得恍惚,富甲一方,可堪营国的金谷客,缘何有这般忧郁的神情,近乎厌世。

郅毋疾回过心神,方才发现已经有些时候没见玄昭了。这种筵席,她并非宫人,本不能入宴,但也未在近处瞧见,实在怪异。

“许是跟着宫人去哪儿寻周公了,这样的席面她也不便在此,陛下不必挂心。”郅毋疾插手还礼,面上仍静谧如山水。

话音未落,瀛海楼门前远远地听得小黄门传话:

“中书令宋尧臣宋大人到,光禄勋梅济梅大人到,吏部侍郎同平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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