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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陵赋(223)
作者:鱼陇曼衍 阅读记录
若要再添上一把柴,便只能——
缪玄昭立时从衣裙的袖口引出一把小巧的弩机,此间堪堪便敛藏在自己衣裳间未被人发现,趁衆人不备,立时便瞧準了範敬臣胸口,射出一箭。
太守当场便仰倒在地,眼珠子震颤一阵,便翻出眼白,没了气息。
近处的守卫本应上前挟持制住她动作,却像是被这女子的胆色霎时震住,下意识只得互相对了对眼神,心中却是胆怯。
此时是手足无措,大过为主君报仇之意。他们的心中在考量,範敬臣已死。
这场以卵击石之仗究竟还要怎麽打。
郅毋疾气血贲涌,一时趔趄,尽失其态。
这也是第一回,缪玄昭瞧见他端不住自己的谦和外表。
“你知不知道,我立刻便可以让周围的府兵杀了你。”郅毋疾怒目圆睁,并非为了脚边範敬臣那条贱命,而是惊惧于缪玄昭竟对他心机深沉至如此地步。
她假意练习弓箭,引导自己嘱咐孟轲暗中提防她将那些弓箭近身。今日不料却是挟带这瞒天过海的弩机,在这城门之上,两军对垒之时,不惜动手杀人,以使军心浮动。
缪玄昭轻哂一笑,暗暗咂摸出这军中微妙变化。便玩笑似的,将手中弩机倏地换而对準郅毋疾。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几案并两方蒲团,缪玄昭平稳了心悸,只从悬山处凝神望他。
弃掷所有情绪,冷漠得像看一个猎物。
她突然想起陆羡欺在她身后的宽厚身躯,也是那样沉稳的心跳,教她如何端稳手中分量,并驱使自己的武器一击必中。
风露新(二)
城楼上短短一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多少都被城门外的北霁军瞧了去。
範敬臣猝然见血,缪玄昭的弩机接着又对準郅毋疾。
此时她动手,虽说让北霁些许被动理亏。
但範敬臣毕竟一介流寇匪徒, 阴差阳错吆喝近处流徙的地痞才割据一方做了豪强,前朝末年丧乱时投机才当得了这襄城之主。範敬臣阵前死了,倒还能堂而皇之用这剿除叛逆之名。
北霁军此时自然不能再擅动。
而郅毋疾在天下士子中盛名已久。虽是寒庶出身, 才学智略却堪为衆士子之表率。他虽有操控襄城之实, 却无襄城主之名。若太学祭酒之女动手杀了郅毋疾, 必会让海内士林动蕩一阵, 未必能轻易脱身。
奇怪的是,她为何短短数月,已对郅毋疾有杀意?
陆羡额间冷汗不住。此时杀了範敬臣, 缪玄昭之命在襄城卫的手中, 已是如履薄冰。郅毋疾若一声令下,便可使其乱箭穿心。若是任何一个士卒失手, 他不敢想。
陆羡心中不愿再等,缪玄昭命悬一线,教他如何再等。
可他的确需要一个出兵原由,毕竟缪玄昭此时尚还完好的站在那城楼之上,襄城卫也并未因为範敬臣之死而率先动作。
*
“你要杀我?”
郅毋疾又想到靶场那日, 他以为只是玩笑, 便应和着兀自走向她掌中之箭。
可今日两军对面而立,她居然为了一个陆羡要杀自己。
郅毋疾仓皇间, 目眩神迷般地笑了, 此间半分自嘲, 半分真心。
“你变了。玄昭,你不该为了个男人让自己如此盲目。”郅毋疾收敛了笑意, 露出些狠戾和绝望。
他漠然地望了望垛口之外,面无表情接着说,“别忘了,是我在襄城给了你藏身庇护之处。不若想想,若是此刻,我当着北霁万骑,在这城楼之上,广而告之你真实身份乃前朝后妃余孽,你在那淅岭以北,可还有活路?”
郅毋疾的耐心到了极点,今日带缪玄昭前来,本就是意在让陆羡先乱了阵脚。若他为了个女子先起不义之战,军心必会有所动摇,传到北霁境内便要名声扫地。
他就是要如常在柘园里一般招待缪玄昭,体面妥帖,却在她近处放上最狠戾的弓箭手,如淩迟一般,等待陆羡的耐心终有一刻耗尽。
若说一点隐秘的私心,郅毋疾也想试探,这陆羡的真心究竟有几分重量。
*
缪玄昭从悬山里望向郅毋疾,沉默而又冷静。
她怎会不晓得自己已动手杀了範敬臣,却仍未被挟制起来的原由。
若自己当真明面上被襄城的守卫伤害,才算是真正给了北霁攻城的理由,毕竟北霁太学祭酒之女在襄城堂而皇之受辱,便是当着面辱没国格。
可若自己好端端地站于t这城门之上,陆羡却忍不住先起了战事,一切都会变得不同。他便会受天下人之口诛笔伐,自己恐怕也会落得个红颜祸水的骂名。
如若这一刻她杀了郅毋疾,襄城群龙无首,必会自乱其内,北霁只需黄雀在后,等着坐收渔翁之利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