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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陵赋(222)

作者:鱼陇曼衍 阅读记录


“你冷静些,她如今算作是二皇子妃的堂妹,又是祭酒大人亲女。你可别小瞧了郅毋疾,谁来,这缪小姐都是棋盘上插好的一处妙绝的眼。”卫绾仔细分析道,“你若是在长安城里收敛起性子,和缪小姐隔着些距离,谁会知你二人情投意合。”

陆羡抵着槽牙喃喃道,“都威胁到面前了,孤还要如何忍耐?”

天色虽蒙连绵不尽的薄云遮去烈日头,空气确实格外闷热难当。

卫绾沉泠道,“陆羡,我们做了这麽多,不是为了一个简单的理由就前功尽弃的。答应我,再等等,至少那郅毋疾念着情分,一定不会伤害她不是麽?”

陆羡没有再回答,因着这话,心里反而擂起了鼓。

一个过分t自我的人,关键时刻,又有什麽是不能舍弃的。

被卫绾压下后,他手中的缰绳无意识紧了又紧,粗糙的纤维勒得掌心一阵钝痛,却浑然不觉。

*

缪玄昭压抑住万般情绪,经行过那垛口时浑身微一震耸,而后掩饰异样,落落大方地坐于郅毋疾对首。

却无意识僵直了身子,只攒紧了流着汗的掌心。

郅毋疾见她坐定,敛袖斟了一盏温度适宜的茶汤,绛红色深不见底,衬得他衣衫如白雪,教人看不出心中端倪。

“这等随时见血的场面,家主又何必邀我共赏。”缪玄昭轻觑他身后纹丝不动的军列,从前烟火凡尘处的襄城,何以藏了这麽多身怀利器的人。

“我说过,等陪我一同看过襄城的结局,你便能去你心安之处,也可到那时再做选择。”郅毋疾不焦不躁地沖洗着茶叶的浮尘,“我今日便是兑现此言。”

鹅黄色层累的衣袂,在城楼顶的穿堂风中,仍是翻飞不止,女子在风中听得此言,忽地笑出了声。

“人何以那样贪心呢?吾心安处,与胜败无涉。”缪玄昭有些不同往常地,用左手拾杯盏,略饮了一口,“胜败之事,从来只闻上位者振臂高呼,奔走相告。”

她接着说,“凡人如草芥。头顶之上的掌权者胜利得再漂亮,抑或失败得再颓唐,终究不若面前一日三餐,直截了当。我就是个爱钱财的凡人,胜利者未必会兼济天下,多我一碗吃食。败了又如何,我命一息尚存,重来便是。”

郅毋疾心中终于有了些波澜。他紧紧盯着对首,却见缪玄昭没有丝毫失色,而是岿然不动,让人不敢小觑。

“你执意紧闭着脚下的这扇门,迟早有一日,不用北霁挥师南下,此地便会自溃于内,你不信麽?”

缪玄昭不曾躲闪,紧紧逼视着郅毋疾,微噙笑意,转换了攻守之势。

郅毋疾心中立时便如潮水汹涌波动,不肯轻易就沉默应下。也正是此时,他竟思维旁逸斜出,想起与她在棋盘上的几回手谈。

他逐渐能说服自己,对缪玄昭的不同,确是因为,她是能与自己势均力敌应对这世间万象变幻之人。若要携手,他也只会选这样的女人,即便如淤泥里的荆丛一般棘手,即便从来不曾心系一处。

郅毋疾甩脱袖子拍在案上,一屉白瓷杯盏悉数落于灰朴的砖砌地面。

却又无可奈何,当真不知该说些什麽,只是一股闷痛积郁在胸口。

“郅老板何必如此多费唇舌。”一头顶笼冠,士大夫打扮的中年男人从正堂中步出,眼角眉梢却尽是地痞强宗的不吝和市儈。

来人音声高调,“缪小姐的盐井尚在襄城境内,却月月点卯似的给北边缴贡,是早把自己当作北霁人,郅老板又何必白费苦心,晓之以理呢。”

範敬臣玩味地瞧了那墙下端坐,姿容绰约的缪玄昭一眼,“若是肖想已久,绑回自家,生米煮成熟饭便是。”

“太守大人!还请收敛你的言行。”郅毋疾冷眼阻了其继续说下去。

缪玄昭闻言并未发作,仍闷声沉住气,静观格局变化。

襄城的兵马再多,也绝不能多过北霁的规模,更不必说援军。只是北霁军长途跋涉,消耗过大,襄城据守自家,地理形变熟稔,自是得心应手些,战局才不好估量。

自己已蓄意将郅毋疾和襄城太守勾结,倚仗着权势谋一己之私的传闻放了出去,湘儿那边若顺利,坊间俱得传闻,难保不流到这些兵卒的耳朵里。

禁闭已久,立时又整兵出征,打的还是在北边独大的北霁。兹要是家里的儿子与父亲,便是世家侨族的府兵,再恨漠北的蛮族掠去了他们在中原的故土,此时都未必能坦然以对。

她只能赌一把。

赌她能乱了军心,赌襄城攒集的士卒本就没有那麽想为这巴掌大小的地方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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