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权当是没有听见，见院子收拾出来，便也未打招呼，跟着府中衆人拂袖而去。

月门外，一室空寂。

她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白衣广袖，如仙如鹤。

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象。

缪玄昭突然有了耐心，至少，她比所有人都要了解郅毋疾。

*

晚膳时，郅毋疾身边的管事来请缪玄昭用饭。

缪玄昭本以有些劳累推脱，谁知那管事却说，“小姐还是去一趟吧，郅先生说，若有话想问，便先吃好每一顿饭，才有后效。”

缪玄昭虽然心中烦闷，此刻也只好忍下，前去看他还有何说法。

郅毋疾院中。

“莼鲈羹，你从前最爱吃的，襄城的厨子别的不说，这一道做的应比长安还是好上不少。”

郅毋疾亲自给缪玄昭面前的碗里，添了些羹。

不远的侍女小厮皆是面面相觑，家主何曾这样待客过。

他又挑拣了几块藕脆，放在她碟里，说是开胃。

“我还命人去北面寻了些冰酪，不过再过几日便入秋了，也不是吃这些的时节，这两日少用一些不妨事。我记得你以前喜欢。”

缪玄昭此时觉得奇怪，“这襄城如今的禁令难道不是只出不进？你的人出去了，如何才能回来？”

郅毋疾搁下了筷子，拿起汤碗用了些，转而看着缪玄昭。

他虽并不迫人，缪玄昭却莫名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我不是也让你，还有那个不自量力的进来了麽，嗯？”

缪玄昭因他这莫名其妙的态度臊得慌，突然觉得不能就这样落了下风。

“究竟什麽事情，让你看上去阻力不小？”她开始有意试探。

“菜尝的也差不多了。”他像没有听见似的，侧首去吩咐一仆妇，“去庖厨把冰镇的酪浆拿过来。”

“是”。那仆妇回声道。

“什麽事都没有。”郅毋疾突然又複归从前那般温言细语，体贴周到，“明日一早，我便派人去绛朱轩把这一年各名目的账册取来，你有什麽信物？我怕湘儿他们轻易不肯给。”

他接过侍者端来的冰酪碗，试探了一下碗壁，似是有些过于凉了，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还是轻放在了缪玄昭面前。

缪玄昭的语气仍是拒人于千里外，“我说了，我要见他们。”

二人各据桌案一脚，都歇下筷子，势均力敌的对望。

缪玄昭半分不肯让。

郅毋疾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打量无理取闹之人惯有的居高临下，而后又轻轻地哀叹一声，像是的确拿自己心仪之人没办法。

“明早，仍坐来时那驾马车，让孟轲护送你来去。”

缪玄昭嘴角微不可见的勾起，又在心中给自己打气。

只要试探到他不是如铜墙铁壁一般，她就势必能钻出个口子。

“别盯着我看了。”郅毋疾重新拿起筷子，不知为何他心情突然又有些好转，想再用一些。

若顺了她的意能换得她一点点的愉悦，倒也可以让步一下。

“赶紧把那酪浆吃了罢，再不吃，大暑天里，味道便不好。”郅毋疾觉得三分饱意，拾起案上一旁的帕子，唤人拿水来盥手。

缪玄昭听得这话自然乖巧像个孩子似的，一勺连着一勺饮，却不曾细品是何滋味。那郅毋疾擦完手，便在对首支着头瞧她用饭，并无疲倦。

二人这顿晚膳，一时无话。

*

“孟轲，务必要让她速去速回，确保她安全无虞地回到柘园。”郅毋疾在自己的院子里吩咐掌事，突然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又添了句，“若她们姊妹叙话久了些，不必催促，耐心在近处守着。”

“另外，去燕馆给菖蒲递个话，这段时间的账目都送往柘园我瞧过便是，那边我就不常去了。绛朱轩要的的原料，仍照常定期给湘儿送去。”

郅毋疾瞧着满园银杏，疏疏然不胜风力，盘旋着坠下，跌落到自己脚畔。

他像是不忍似的，捡起来其中一片，用指腹摩挲那茎叶有些陈旧的纹路。

*

翌日，缪玄昭一番梳洗，上了马车。

郅毋疾昨夜差人送来了数十套衣裙，足够她日日改换，也不会重样。

缪玄昭自然是从善如流，悉心挑拣了件仔细打扮，便要去探望湘儿和老墨。

孟轲驾车出去不久，郅毋疾便也上了另一座车驾，往城中另一方向去。

襄城，太守府。

範敬臣已在府门外恭候多时，“郅老板，您终于来了。”

有人上前接过郅毋疾褪下的风氅，领他进门。

“前段时间，事务繁忙，所以没有应下你的邀约。往后大人若有急事，尤其涉及襄城的，直接去燕馆传话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