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字字啼血，极尽心力，只是陆羡在旁仍不置一词，面若冰霜。

“虫谷人的天职，便是守护虫谷之疆，甚至不惜搅乱天下。而我，是他们亲择的使女。我若命丧他乡，不能再为部族效力，我在家中的亲族，便不会得善终。”

芸娘从榻上起身，踱步至陆羡近前，“阿羡，我真的没有办法，若要在陆朗身边活命，就必须替他施蛊来控制他想控制的人。”

她涕泣间俯跪着攀上陆羡的臂膀，“我曾经那样心疼你。且这解蛊之法，我从未告诉陆朗，他只知是发作时会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

芸娘含泪倾诉至此，容色一时飞红羞怯，“那是我与你之间最后的筹码，所以我才敢在知道陆朗又施惩戒时不惜风险赶来，愿在你毒发时，替你······疏解。”

陆朗弃若豕狗似的挣开她的纠缠，“我如今还要因此对你感恩戴德麽？你分明在以此要挟，以为我就会因此离不开你麽？”

芸娘如丧家犬似的鬓发淩乱，伏拜垂首。此时眸中一闪，突然意识到什麽。

看来陆羡至今还未曾与其他女子欢好过，他此时仍还错以为这天下只有自己的身体能替他解这寒蛊。

芸娘嘴角的笑意稍纵即逝，旋即又假意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我怎会是要挟，只是我心悦你。阿羡，自我入府时，你已是极清俊疏朗的少年模样，沉静，内敛，不争不抢，心地却最是良善。我有心悦之人，故不想在这样的困局里蹉磨一辈子，我有错麽？”芸娘字字音声凄绝，若换做旁人，当真会以为她是这天底下许多因溺于情爱而盲于心的无辜女子中的一个。

“那我若即刻杀了你呢？是不是也不算有错？”陆羡眸中猩红，目眦尽欲裂开，複又膝身上前擒住芸娘脖颈。

芸娘似沉溺于他掌心的滚烫，只妖冶一笑，“你不能的，你还要靠我来解开此蛊，否则你会一世被人搓捏于手中，如何实现你那些野心与抱负？”

“我情愿就这样受摧磨一世。”他想也不想，便应声而答。

陆羡此刻的眸星如一丛烧烬的炭灰，内在氤氲着长久不熄的怒气，外在却只见一团死寂，令人窒息，无声无息间，便能扼住他人命门。

“我不杀你，为的是内宅时你我相知的最后那点情分，为的是我亦知你艰难，也绝不会要挟你为我做什麽。”

陆羡用力地擦拭一阵周身被她触碰过的袍服。

他嫌腌臜。

然后头也不回的推开了屋门。

*

长安城，缪逖府上。

“今日我休沐，一会儿预备去廷尉府，与周勃叙话再手谈几局，午膳让厨房预备你一人的就行，不必等我回来。”缪逖特意到缪玄昭房中知会了一声。

门外还跟着抱着书袱的小厮。

“为何还要带书？”缪玄昭问道。

“我想托周勃替我送几册书给三殿下。久未见他，年节本应是相聚之时，如今在狱中还不知是何光景。”缪逖答道。

闻言，缪玄昭黑漆的瞳仁疾速在眼眶中转了两圈，只试探道，“不若我替那小厮拿着书袱同去，上一回在伽蓝寺与周大人一面之缘，倒觉得他是个实诚人。你们叙话，我一女子虽于朝堂之事不甚灵通，但也想听个趣儿。不知······父亲大人，可否答应嘛。”

自从返缪逖宅中住下，虽已有一段日子，可缪玄昭日常唤起缪逖总觉得不自在，“叔父”抑或是“t父亲”，这些称谓，仿似总在脑子里斗架，吞吐着不知该如何出口，若是外人面前和只有他二人时又有所不同。

好在缪逖亲善护犊，一来二去，缪玄昭与之也渐渐熟悉起来。

她这一生，虽父母缘薄，所幸在襄城时有沈夫人，回到北霁又有叔父愿予一隅尚栖，

现下更是意在撒些女儿家的娇气，以劝说缪逖也带上她去廷尉府。

缪逖听闻这话，一时竟也思索起来，更是径直在房中坐榻上歇下，“你也觉得周勃不错？”

“可是当择郎婿的眼光去看待？”

他似是认真问询起来，不是打趣，亦不像是置喙她不顾忌男女之防就在此胡乱品评。

倒是很认真的在问她的意见。

缪玄昭心中妥帖，不论话头是何，她喜欢这种被人尊重的感受。

愣住的那半刻，倒让缪逖以为缪玄昭是真上了心，此时只因羞怯不知该如何应对。

谁知缪玄昭连忙摆手。

“父亲怎会这样想。”缪玄昭又留心那小厮仍在门外，自是不敢随意称呼。

“女儿早于这些男女之事没了无谓的幻想，又怎会生出择婿的念头。况我才回京城，不若让我安生的给您奉老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