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跃，跳下车前，在李沫棠前站定。

隔着头顶落下的一簇日光，他在明，她站在背光处。

李沫棠并未着汉地女子的衣装，一身圆领的细腰卷草纹毛皮正红袄裙，袖口裙摆皆有洁白的狐毛衣缘，足登长颈漆皮靴子，双手还戴着轻薄柔韧的联珠纹织锦手套。

戴着手套，仍把双手笼在面前，殷红的嘴唇正朝里吐气取暖。

李沫棠眉目颇有英气，许是关陇之地待得久了，深邃的有些西域胡女的风情，这身正红倒是被她堪堪压住了。

只是体态仍是军中大大咧咧的状貌，卫绾心中轻轻嗔笑一阵，“没个女子的样子。”

李沫棠想是看见他那幅揶揄样子，知晓他心中準没敞亮话，过街就準备抡起他项上头颅要个说法。

正当此时，陆羡正从车厢中行出，“孤透透气。”

他眼光在车下二人间来回打量，像是撞破了什麽似的，留下个讳莫如深的笑容。

卫绾自是放下李沫棠跟了上去。

“若仍是水洩不通，此地距离宫门不远，我们步行去倒也无妨，车驾和仆从在后面跟着就行。”陆羡吩咐道。

卫绾只好回头去跟车队的尉官商量。

李沫棠听闻陆羡一行亦準备往宫中去，自然也放下自家车驾，跟上去欲一同前往。

“你个姑娘家懂不懂男女之防，跟着我们算什麽事儿。你今日又不是甲胄银装，你是西北李氏的贵女李沫棠，这四处皆是长安城中高门的耳目，跟着南炀王殿下，传出去你觉得会好听麽？”卫绾上来便是一番责教。

“休得对李姑娘无礼。”陆羡沉声斥道，似是默许了李沫棠跟着。

李沫棠粲然笑道，“听见没，你主子都没你那些小家子气的想法，再说了，当日上林苑外应付那卢萱，你当知晓我和这长安城中所有世家女都不同。西北马背上长大的，我可没那些要命的绫罗锦缎作自缚的镣铐。”

她朗声跟在卫绾后面，有疾步要超过他的势头，“我想要的，也绝不会吞吞吐吐，八百个圈子绕。”

卫绾暗自心惊，她想要什麽，兵权，西北李氏治族之力，还是······一桩姻缘？

很快，她便走到一行人的最前。

卫绾瞧见她梗直的背脊，兀自心想，偶尔还是得让让她。

父兄皆不在的苦楚，自是让她那个刚强的性子像是强撑。

或许她是在人前不得不如此。

若是弱质纤纤，敛声屏气，又如何拿的住西北李氏庞大的家族，和治下数万的铁骑？

就让着她罢。

于是过路的长安臣民皆瞧见了朱雀大街上这对并肩而行的藩王贵女。

男子一身曳地的刺金玄黑袍服，蟠螭绣样依制应位极王侯，那t女子虽是胡女装束，通身衣料饰品皆不菲，气度更是华贵。

路边有见识的商户一眼便识出，“这是南炀王殿下，那女子像是西北李氏的嫡女，如今有军功在身，果真是神采飞扬，与长安城里的娇花贵女尤为不同。”

“竟是南炀王殿下。”有仆役一衆在旁嘴上附和，眼神却一刻不停悬系在那气势迫人的男子身上。

他分明眼中淡漠如水，并未有意炫耀，却让长街上各处的审视与仰慕不经意的彙集此间。

比起离开长安前，更加让人不可忽视了。

“此二人是何关系？”

“听闻这南炀王仍未纳妃，或许是有了心仪之人？”

“这李氏手上的兵力可不容小觑，若二人结合，昔日的纨绔这是要争权夺位了？”

“呸呸，休得在此议论，小心廷尉府来人将你打下牢狱去。”

······

陆羡和李沫棠、卫绾便在沿路的注视下行至宫城南正门。

四处哨卫严谨，尉官在门前林立，夕照下面色阴郁深沉，并未因陆羡的到来而有所改易。

“大人，此乃南炀王殿下和西北李氏李沫棠将军一行，殿下令信在此，还请啓门。”卫绾拾起牌令放置在那守门的郎官面前。

那郎官自是不疑有他，将人放行，言语间却并未有尊敬之意。

卫绾有些奇怪，跟陆羡耳语道，“宫中戍卫可还是圣上的人？怎麽如今一个个礼数都不知了。”

陆羡未曾回应。如今知晓长安城中情形，全然靠与庾氏的通信往来，此前他未曾提及宫城守卫有恙。

“今日先行回西邸休憩，明日早朝后再往父君处请安。”陆羡顿了一顿，对卫绾说，“一会儿送李姑娘去葳蕤夫人处安置妥当，后几日皆有述职要事，不可怠慢。”

一行人在宫中徐行，只见岁末辞旧时分，宫中结彩各处，花枝齐整。匠作职官亦在修葺之事上片刻不息，殿堂各处用旧的砖瓦正皆行换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