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玄娇应声道，“三弟盛情，吾自难推却，不知可否请这位姑娘一同坐席，方才虽只攀谈了几句，却觉得与之甚为投契，一见如故。”

陆羡打量眼前这对久别重逢的姊妹，料想各人心中况味无数，自然应下。

“这位恰好是我府上特请来的客厨，若能同席，自是热闹，尚还能将席间各色吃食分说与皇嫂。今晚这席面不若就请诸位一同品鑒，明日一早再送皇嫂的车驾往山阳去。”

“三弟安排甚好，就依你所言，今夜虽是与地方官员相见，你在外立府已有多日，亦可算作是久别后的家宴。”缪玄娇虽是面朝陆羡，却于“家宴”二字顿了一顿，不经意从侧方玄昭处掠过，“不必拘束，必要尽兴才好。”

*

晚间，陶然堂。

亭台错落两处相去不远，陆羡与缪玄娇坐于上首一间，空出一席案留予缪玄昭。傅崇宪并山阳郡守及汝安县丞坐于下席，衆人见二位宫中贵人皆光临南境，自是心下各有盘算。

秋夜的景致殊为不同，亭阁之外，便是摇叶落木渐次萧萧，若非席间热炙红铜一处，怕是一夜秋凉，便要添衣坐此了。

“那位姑娘人在何处？”缪玄娇环顾四周不见，趺坐的并不安稳。

白管事侍立于后首，躬身向前至其耳畔回禀，“玄姑娘正在东厨，奉菜一毕，便会落座席间。”

半晌，缪玄昭款身步入堂中，负手在前，低眉敛目，接引一衆小厮奉菜前来。

她拾上首亭中，屈膝而侍，沉静地接过小厮手持漆案上的几碟膳食，一一放置于陆羡t的几案上。

缪玄娇留心去看，并未见缪玄昭对那冷面修罗有何着意。倒是陆羡虽起手啜饮不断，更像是来人距离太近，故意掩饰心中纷繁杂乱。

他恐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很快，缪玄昭便起身行至缪玄娇的案前，仍旧沉静如荷莲，细看去却分明眉眼漾笑。

缪玄娇想，她这个妹妹，从前养在府里时何时真心笑过。倒是窦氏那个子侄每每造访时，哄得她仿若对这世间又複归了些兴致。她本以为，这二人会成就一桩很好的姻缘······

至于后来，自是欲语还休。

缪玄昭奉上膳食后，便略一颔首侍立于一侧。

缪玄娇自宫中奉事以来心思缜密，处处留意，很快便发现与陆羡几案上有所不同。

“这是何物？”缪玄娇指向一盏点缀着粒粒黄花的冰镇吃食，她觑见陆羡处并未奉上。

缪玄昭即刻上前，“回禀贵人，此乃桂子酥山冰酪。”

陆羡在一旁觑其二人相谈和美，午间共处一室甚久，想必已然相认，如今应当是一条心思。他便也无需再过分提防缪玄昭身份之隐忧，且顺势再助她姊妹一双再贴近相处些。

“如此搭配，倒是匠心独具。你也入席吧，不必拘礼。”缪玄娇侧首和颜对其说道。

她心中猜疑顿生，宫中尚仪局齐备各宫邸贵人饮食起卧的惯习，并未提及三皇子不可食生冷，从前宫宴，陆羡身边伺候的人也都不曾嘱咐过忌口。

而玄昭竟似乎格外熟悉。

“窑口一事，尚仪局费心了，岁末节礼各处官窑烧制进献的瓷器品质最是紧要，不可有半点差池，皇嫂此行诸多事宜，定是劳心劳神，还请多用些。”陆羡见缪玄娇神思不属，只好先出言引起话头。

“三弟自分府别立后愈发沉稳了，父君若能得见，想来定是欣慰。”

缪玄娇一面称赞，一面举杯迎向下首官员，“诸位，地方施政布政诸多不易，岁终将至，奉好税赋贡进，令民生各安和乐，为来日北霁大局奠定根基，便是最好，吾敬各位。”

女子飒爽利落便一饮而尽。

席间霎时不再漠然拘谨，自是推杯换盏，各得其乐。

陆羡也松弛下来，勉力饮了几杯，便被秋夜风声扰的有些不胜酒力。只好强撑，不肯再多言一句，兀自进食不辍。

缪玄昭自侧席瞧去，恰能见其神色有些癡愣，压抑醉意又颇为忍耐，实是有些不同惯常的可爱。

缪玄娇在一旁自是没有错过二人眉目间来去，心下不免喟叹，又对当日陆羡听闻赐婚时魂不守舍之原由有了几分推测。

回神瞥见卫绾侍立在侧，神色孤寂，随心便招手命其上前，半醉半醒间，有心抑或无心，便问出了口。

“前一回在伽蓝寺，彼时你家殿下心中不虞，吾便未曾开口询问。那时郎官你手持一面修罗假面，甚是有趣。我缪氏中有些年幼子侄常在宅院里作戏赏玩，一直嚷吾羁旅时寻些民间的假面供其游戏，不知郎官那枚在何处能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