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陆十六觉得秦重鹤虽然对人兇了些，但心是好的，他很愿意下苦工跟着秦重鹤修行。

一年过得很快，眼看就要到镜尘出禁闭的日子，他早早準备了好多吃的。

没想到还是出事了，那群被镜尘打伤的弟子挑衅他，用弱水泼他，然而弱水无用。陆十六知道那是弱水，看到这样的反应时也十分惊讶。

这样的情况实在荒谬。

那些人忍了一年无法再忍，和镜尘斗法导致藏书阁失火，有个长老前去阻止被倒下的大梁砸断了，再也无法离开拐杖行走。堂堂天门剑宗首席长老就此成为一个瘸子。

没人在乎镜尘的反应。

打架斗殴，杀人纵火，大妖后人！

暴戾，残忍，冷血，杀性毕露……

之前种种累加在一起，刚满十二岁的镜尘早就“恶贯满盈”，不罚不足以正门规！

这次就算是贺渊也无法再平息衆怒，只能看着秦重鹤惩罚，再三让秦重鹤不要伤镜尘的性命。

镜尘被秦重鹤囚禁了，没人再见过他。除了陆十六，也没人再在意这件事这个人。

再见镜尘是在半年后，那时候陆十六已经是秦重鹤比较得意的弟子，能自由出入秦重鹤的别院。

那一夜，秦重鹤撤了值夜的弟子，陆十六觉得有了机会，他始终记得那一晚的馒头。

那天场景永远成了他的梦魇。

镜尘被关在笼子里，四肢被铁链锁住，像失了魂的小兽，瘦骨嶙峋没了人样，也没有生气，笼子上贴满符纸。

陆十六手里拿着一个馒头，最后掉在地上也没有察觉。

秦重鹤带着两个男人围着笼子看着镜尘，几人的目光贪婪得像在打量一件货物。

来的人正是魏、尹两家的家主，魏沖和尹隆，他们商议着剖出镜尘的灵骨，商议着修为，长生，声誉……

“这天下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灵骨了。”

“可贺掌门不是说要让着小畜生活着吗？若是取了灵骨，他死了，贺渊定会追查……彼时恐怕是件麻烦事！”

“只可惜，弱水对他无用！”

秦重鹤手里的剑寒光猎猎，惨白，颜色和镜尘被吊起来的手腕一个颜色，“这不用你们担心，我自有应对之策！”

“这小畜生自然有必死之由！”

“弱水当然能用，先抽了他的灵骨，再引妖龙之气入他身……”

尹隆指着秦重鹤，“老狐貍！如此一来，这小畜生扔进弱水牢，被灼蚀而死还不是早晚得事？”

他们在轻飘飘地议论少年生死。

谈笑间，那锋利的剑狠狠斩开了少年瘦削的背脊！

天开始下雨，少年生生痛醒，发出凄惨的痛呼……

雷声掩盖了所有声响。

鲜红的血流了一地……

镜尘，哪里是拂去镜上尘。

分明是……明镜蒙尘。

陆十六没有出声，惊恐地看着血液被雨水沖刷着流到脚下，将白色的馒头染上刺眼的颜色，再将馒头侵蚀成一滩红泥……

他呼吸变得急促，颤颤巍巍出门，远离秦重鹤之后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贺渊！

只有贺渊能救他。

他遇到的一个人是贺长翊，但看到人。

他的喉咙像被遏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子也像被一刀一刀的剐着，痛得他开始胡言乱语，剧烈地呕吐……

再后来他记性不好，开始做梦，每次都梦到一滩血一个模糊的人影……

陆十六在病中收到了秦重鹤瞎眼的消息，向融去看的。

弄瞎秦重鹤的眼睛的人叫镜尘，是只妖。

他的修为也停在那个时候，他开始害怕秦重鹤，但他不知道为什麽怕又或者是忘了为什麽怕。

再后来，他听到了镜尘被关进弱水水牢的消息。

再后来，弱水牢破了。

有人说，

镜尘死了……

一个小小的牌位被贺渊放在了剑宗灵堂。



第163章 青泉乡（十三）

陆十六发了一场高烧, 浑身发热，贺长翊和向融轮流照顾了一夜。

但他昏迷着也一直哭，像是有无尽的悔恨和悲哀。让人看着看着心疼。

天边云霞铺开，薄金色的阳光驱散阴霾。

赵子衿端着早点进门, 看着趴在床边睡得疲惫的贺长翊有些心疼, 将他扶到椅子上休息。她打开了窗，阳光倾斜下来落在陆十六的枕边。

他眼睫颤了一下, 睁开通红的双眼, 呆呆地看着赵子衿眼泪突然滚落下来, 好一会儿喉咙里才吐出一句沙哑的声音。

“赵、赵姐姐……”

像是声带被按在砂纸上摩擦发出的声音，嘶哑，低沉。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