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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说起邬庆川来,“我在寺庙里听师父说经书,曾经听他说过一句话,叫做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这句话很好,她一边宰下猪肉脑袋,一边狠狠点头记住。但后来她长大再去看经书,才发现老和尚隐去了后面一句没有教她。她道:“原来经书上还有一句,叫做初心易得,始终难守。”
“世人只知前面一句,少听后言。但我想,后面一句话,才是人世常态。”
邬庆川没守住自己的初心,并不奇怪。
郁清梧便想,山君姑娘这是不知道先生背地里对阿兄和莹莹做了什麽,只以为他改了初心。初心易改,他并不怨恨,他怨恨的是先生变成了帮兇。
可这话不能对她说。他咽下这份恨意,又轻轻感喟一声,“也不知道以后我会不会变。”
他看见先生,便总怕自己以后也会变。
兰山君却坚定的道:“没有。”
郁清梧嘴角的笑意大了起来,他眸光亮起来,期艾问:“为什麽?”
兰山君:“我看见了。”
她笑了笑,“我看见了,你没有变。”
她宽慰道:“郁清梧,你的一生还长着呢,若是你过去二十年算是一个坎,那这个坎你已经迈过去了,往后余生,只过你自己的日子就好。”
郁清梧的心又为她的话滚烫起来。
他担心她不懂前朝之事,仅仅因为这几个月的相处而钦慕于他,等走到日后艰难的时候,难免会心生后悔。谁知道她竟然说出了这麽一番话。
她比他想得更加坚韧而聪慧。
窗外拂风犹送暖。
他擡头看她,只见她坐在被窗棂截断的碎碎细细光熙之中,煦煦春满袍,便连他也沾染了满堂晚来的春意。
他与她,虽然相识不过半年,但她却好几次于他跌入低谷的时候来寻他。就好似前几日她风尘仆仆站在拱桥之上,即便是未见着她的人,但瞧着水中倒影,便已经为惊鸿。
他不免要说起之前的事情。说起他在牢狱里面一直悬着的事情,轻声道:“山君姑娘,上次离别之前,我曾说,等我回来,有话要与你说。”
兰山君:“大人记错了,是我要有话要与你说。”
郁清梧摇头,刚想说这事情应该他来说,结果就听她道,“我知道大人心中只有天下山川与黎民百姓,没有儿女私情,更没有想过成家,娶妻生子。”
郁清梧继续摇头,他有的。
他很有。
但话未至嘴边,就听她说,“我也与大人一般。”
郁清梧心口一窒,犹如当头一棒,被打得晕晕沉沉擡头,“什麽?”
兰山君笑着道:“我与大人一般,也无儿女私情之心。”
她此生所行,戾气横生,从不曾想过风花雪月四字。她道:“所以当时大人拒绝钱妈妈做媒之后,我就想,大人不愿娶,我也不愿嫁,我们这般的人,倒是可以成为一对假偶。”
假偶——
郁清梧一时之间,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喃喃道:“假偶?”
兰山君点头,“是,假偶。”
她道:“世上佳偶难成,但想来假偶更加难成。可我跟大人,竟好似天生的假偶一般,就如此相遇了。”
郁清梧滚烫的心便颤颤巍巍的藏进了冰雪之间。
他就说,他这般的人,怎麽会有如此的好事。
他又忍不住擡头仔仔细细看她——那双眉眼之间确实不曾含情。
曾经他以为的钦慕,在她言语之间碎成一地,蕩然无存,应该是他想出来的一场梦。
他便庆幸自己不曾将心思说出口。
——若是说出口了,难堪倒是其次,恐她会去找别人。
这个时候,他竟然庆幸比哀愁多。
他被打了一棒子的头终于在庆幸里面清醒了许多。但也久久不能言。
要说什麽呢?
好像说什麽都不对。
他只能迎着她明亮而希冀的眼眸里喃喃问,“你为什麽会这般想呢?”
“为什麽……想着要找一个假偶?”
兰山君却不愿意说得太透。他实在是聪慧,说得多了,便要揣测出许多缘由来,她只能含糊道:“世人都是顺着前路走,大人却逆流而行。我与大人一般,无心风月,便也只能反路而行了。”
她笑了笑,认真问,“郁大人,你可愿意娶我?”
郁清梧艰难的陪了一个笑意,“我怕你后悔。”
才多大的年岁呀。
想来是她自小艰难,又在寺庙里长大,恐沾染了几分佛心,于是以为自己不愿意踏进俗尘。可日子还长着呢。
他颤声道:“你总劝我,今日我倒是也劝劝你,你才只有十七岁,哪里好现在就随意找个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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