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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野望(86)



就在他成为举子,前途一片大好的时候,他放火烧了岳氏祠堂,自从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我母亲回娘家看望生病的外祖母,适值表舅也在府上逗留,得知母亲在岳府不沾荤腥,表舅心生同情,亲手盛了一碗鸡汤给母亲。母亲自出嫁后便没有喝过鸡汤,更不记得鸡为何味,她忍不住喝下了那碗鸡汤,但此事后来被父亲知晓,他大发雷霆,在衆人面前呵斥母亲,说——”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岳涯沉声说出这八个字的时候,一双阴柔似水的丹凤眼暗沉无光,恨意无边无际。

“我母亲羞愧难当,绝食七日……活活饿死。”

他的讲述落下了帷幕,寂静笼罩着楼阁。冰凉的月色下,风是冷的,屋檐瓦当是冷的,楼阁栏杆也是冷的,在这其中,尤以姬萦身旁的岳涯最冷。

他绵绵不绝的恨,缠绵纠葛的悔,都藏在那副轻狂无羁的外表下。

他忽然转头,低眉而笑,眼神中有种荒凉。

“你说,这心结,要如何开解?”

姬萦觉得不可解。

回去的时候,和来时不同,她砍断绳索,收回钉在檐柱上的弩箭,一路潜行,鬼鬼祟祟地钻出了太守府的后院角门。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说的就是姬萦此刻的心情了。

她唉声叹气地走在入夜后的街道上,想着离去前和岳涯最后的交谈。

“如果我帮你杀掉岳宗向,你的心结能不能解?”

“我留着他的命,难道是杀不了他吗?”

是啊,他不杀他,是为了折磨他,曾经的天之骄子,父亲沽名钓誉的心爱物件,现如今是有癔症的疯子,火烧祠堂的罪人、穿女装颠倒阴阳的妖人。

桩桩件件,都是为了折磨活着的岳宗向。

受折磨的,只有岳宗向吗?

“让他死,也太便宜他了。”岳涯说。

臭茅坑石头。

不好搞,但她还想搞。

姬萦愁眉苦脸回到客栈,小心翼翼合上吱呀作响的大门,上楼梯的时候下意识擡头一看,险些被吓得倒退两步。

“你怎麽还不睡!”

徐夙隐穿戴整齐,手里提着一盏黄豆大小的油灯,静静地站在楼梯上方看着她。

“你久去不回,我怕事情有变。”

“能有什麽变?”姬萦嘟囔道,上楼的脚步重新走了起来。

踏上最后一阶半朽的木楼梯,姬萦已经能平视面前的徐夙隐。他似乎是睡下后又起来,一头墨水似的长发散落在身后,肩上披着一件月色的大氅,脸色在烛光的闪烁下有些微苍白。

“你达成所愿了吗?”他问。

姬萦从未对他说过此行是去夜访岳家公子,但徐夙隐以既知的语气询问,她竟然也觉得合情合理。

对方是徐夙隐,哪怕她什麽都不说,他也能自己猜出七八。

“唉——”她重重叹了口气。

“你为何觉得他是你需要的人?”徐夙隐问。

“直觉。”姬萦说,“经过这次面谈,我更能确定,他非一般之人。”

“你想要?”

“想要。”姬萦毫不犹豫。

“好。”徐夙隐的声音像他的神色那般平静,他点了点头,好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明日我去见他。”

姬萦愣在原地,还未来得及反应,徐夙隐已经揖手作礼,转身离去。

姬萦看着他回房关门,心情十分古怪:他大半夜等在这里,就是为了说这几句话?

她没把他说的话放心上,没想到第二天——

徐夙隐当真去太守府了。

……

楼阁第三层,帷幔迎风飘蕩,如水波万千。

岳涯衣带半解,半醉半醒地靠在栏杆前。他早已得到同楼女子的通报,但直至徐夙隐走至身后,他也未曾转身。

“整整四年,老头子第一次放人进来。得知是你,我就觉得不稀奇了。”

岳涯拿起手中酒壶一饮而尽,透明的液体顺着他的下颌蜿蜒而下,点点滴滴落到栏杆和地面,酒香扑鼻而来,连贯穿楼阁的风也带上了酒香。

他放下空蕩蕩的酒壶,终于转身。

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半是冷漠半是嘲笑地睨着面前平静如水的人。

“好久不见,徐师兄。”

岳涯提起脚下一坛未开封的酒,朝徐夙隐举了举:“喝一杯?”

“不了。”

“师兄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意思。”岳涯笑了一下,那抹笑容像是病重之人临终前的返照,片刻便消失无蹤了。

他径直向栏杆前的条椅躺下,喃喃自语道。

“光一个人喝有什麽意思,不喝不喝了。”

徐夙隐走到栏杆前,目光眺望着太守府外热闹的凤州城。还未受战火波及的富饶城市,民衆虽然心怀不安,但仍安居乐业着。太守还沉浸在虚假乐土的幻想里,不知道阴云已经悄然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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