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意压抑着剧烈的头痛,一直在左右推敲他的话,同时与先前花再锦、梨花等人的话联系起来细细思忖,恍然间一个离奇的念头浮上心头——这个主上,我的师父,莫不是喜欢以前那个“姬无意”吧?
姬无意打了个寒战,终于开口:“他现在在哪?”
沙隐泉道:“关外收药的马队出了些事儿,他去和关东六虎调和了,大约两三日内就会回来。”
姬无意暗暗舒了口气,OK,还有时间逃走。
沙隐泉似乎看出了他的念头,道:“我在解开你的‘合欢散’之时,又给你下了‘醍醐’,现下你内力尽失,想要离开一笑楼怕是很难。”说着浮上一个得意的笑容:“杀人的毒药我没你在行,可这‘醍醐’乃是我沙隐泉的独家秘药,你就不要白费功夫想要解开了。”
去什么劳什子的内功吧,姬无意冷哼一声,反正老子也不知道内功要怎么用,失不失有什么关系。
听得姬无意的冷哼,沙隐泉误以为他生了气,不由得解释道:“我这也是为你好,先前主上一直不舍得动你,如今却不同了,都怪你这次搞的太大,不日他回来,你最好顺从些,男子汉大丈夫,被那个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等他消了气,你好言恳求,他总能放过你们夫妻。”
他一副老鸨子劝清倌人接客的口气,听的姬无意十分无语,于是不耐烦地拉高了被子裹住头,闷声道:“我很累,要睡了,你走吧。”
沙隐泉叹了口气,吹熄了烛火,黑暗中姬无意听得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心中虽然忐忑不安,但一想到要尽快恢复体力逃走,还是强迫着自己进入了梦乡。
梦中又是一片火光,浑身鲜血的美貌女子在榕树下痴痴望着远处,寂静之中只听得孩童稚嫩的哭喊:“娘……娘抱抱……”
美貌女子眼中流下猩红的眼泪,颤抖的嘴唇轻轻翕张着,脆弱的声音却被骤然吹起的夜风击碎了,流淌在夜的漆黑里。
少年抱着孩童站在深不见底的悬崖边,烈风之中,喊杀声起,少年一脸坚毅之色,终于跃下了悬崖……
“啊……”姬无意惊叫一声,再次从噩梦中惊醒,一睁眼,才发觉阳光刺目,原来天已经大亮了。
无暇玩味三番两次出现的奇特梦境,姬无意揉了揉酸痛的脑袋起了床。
打开屋角的衣柜,柜中是一水的白色袍子,姬无意随意拿了一件套在身上,系上条墨绿的丝绦,一边用手指顺着披散的头发一边走出了房门。
外面似乎刚起过雾,阳光中的湿气还没有散尽,空气冷冽干净。姬无意走下台阶,只见自己身处一个小小的三层水榭,四周碧水环绕,池中密密种着荷花,舒展开来的荷叶绿的遮天蔽日,中间夹杂着刚刚长出的粉嫩荷箭,极目望去美不胜收。
昨晚他睡的屋子在水榭一层,站在台阶下回身望去,三层的青瓦屋檐下挂着一个黑底金字的大匾,上书三个隶书大字:一笑楼。
乍一看这三个字极像姬无意前身的亲笔,细看时却发现这个笔体更加苍劲有力,书法功力显然更高一层。
姬无意左右看看,水榭四周空无一人,一片寂静之中只听得檐角的风铃被山风拂过,间或发出悠长的清音。
在阶下站了片刻,姬无意也不见有人询问,于是轻手轻脚地走到水榭边上,顺着水中梅花桩一般的通道走了出去。
出了水榭,眼前是一片茂密的梅林,遒劲的枝节在薄雾中如同有着生命的怪物一般狰狞扭曲着,让姬无意不禁打了个寒战。
匆匆穿过梅林,姬无意站在烈风之中彻底傻了眼。
怪不得没有内力就走不出去。
一个深不见底的山涧出现在面前,明媚的阳光透过缭绕的云雾照在令人胆寒的空涧之中,隐约能看见一条细细的钢索连接着两端刀削般的悬崖,一阵山风吹来,钢索发出嗡嗡的清啸,仿佛在讥笑姬无意的窘境。
站在料峭的风中,姬无意欲哭无泪,即使所谓的内力回到自己的身上,一个普通人又怎么有胆在钢丝上走过这么宽的深渊,怪不得梨花能在晾衣绳上顶大缸骑独轮车儿,这诡异的一笑楼,比吴桥还他妈吴桥,谁想出门儿都得先学会达瓦孜。
(注*: “达瓦孜” 是维吾尔族一种古老的传统杂技表演艺术,意思是高空走大绳表演。)
沙隐泉鬼魅般的身影忽然飘到姬无意身后,道:“你不是有这么大的胆子,内力尽失还想走过这天索吧?”
姬无意绝望地闭了闭眼,默然转过身,掠过沙隐泉回了水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