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烨站在别馆门口，望着牛车在辘辘声中行远，怎麽也没想到，有一日，是要自己一次又一次地目送她离开。

他不明白她到底在倔犟什麽，明明今夜无事，明日也无事，为何不肯留宿这里？

那医馆有女儿，是她的家，可这里，不是有他麽？

悄悄来，悄悄去，他知道她要避嫌，可这感觉，就是怪怪的。

仔细想，又说不出哪里怪。

一个老奴见黎烨站在门口发呆，过来劝他快些回去，莫受了寒。

“家主，您下次还是留下夫人吧，这般白日来晚上走，知道的当夫人有事，不知道的，还当夫人……”

老仆看看黎烨，没敢说下去。

“当夫人什麽？”黎烨问道。

这老仆一直在曲江别馆伺候，对黎烨和苏鸾儿都熟悉，也不怕说话难听得罪他们。

“当夫人养了个外室呢。”

第 58 章

曲江风景宜人, 最宜春夏出游，建在此处的别馆不似城内里坊规规矩矩的几进四合舍，多是风格各异, 建造侈丽，有不少便是富家子弟置办用来金屋藏娇的。

平常挺热闹的, 年关至今才冷清了。

黎烨负手站在暖阁的琉璃窗前，望着窗外的夜色。

八年前，刚带鸾儿回京，当时双亲不允她进门，他便将她安置在这里。

那段日子，他虽然夜夜过来陪她，可她总是不开心, 一度想放弃他, 独自回蜀地。那时她便说，住在这里像被他藏起来的外室。

她是那样乖巧的一个人, 不做妾，不做外室，便是现在，她也很怕两人关系落到别人眼中, 又惹来一片风言风语。

她悄悄来, 悄悄走, 不肯在这里留宿，不与师父师弟提再次婚嫁的事, 一定是怕再有变数, 怕有閑言碎语。

一定不是将他当作外室。

她那般乖巧的性情, 怎麽会有如此放纵不负责任的想法？

她只是在避嫌而已，绝无可能当他作外室。

···

苏鸾儿离开曲江别馆后, 又去了归义侯府接女儿，她没有进府，只是叫人把小夭送出来。

不料，萧云从听闻她来，亲自抱着小夭出来相送。

见苏鸾儿穿戴齐整，神色如常，想问的话又咽了回去。

萧云从本想问她是否受了黎烨苛待，瞧见她模样，安心之外，又生出些自私的落寞。

她安然无恙，他该高兴才对。

却又忍不住想，她和黎烨，终归是旧情複燃了吧？

“多谢t侯爷照看小夭。”

苏鸾儿客气地对他道谢，萧云从神思回笼，眼角起了一丝惨淡的笑意。

“他可有责难你？”萧云从还是问道。

当着女儿的面，苏鸾儿不愿多提这些大人之间的纠葛，遂并不说话，只是微微摇头。

萧云从明白她的顾忌，没再多问，在此之外，还察觉了一些刻意的疏离。她曾说，无论他做什麽，她都不会怪他，所以今日事，她一定识破了，却一句质问的话都没有。

不问他为何这样做，也不责怪他故意激怒黎烨。

一切好像轻轻揭过了。

可他的心绪却更沉重了，女郎对他，从来无甚激烈的情绪，只有礼貌、包容，本分的待客之道。

他想再说些什麽，苏鸾儿却叫女儿对他道别。

“鸾儿……”萧云从想解释。

“閑卿，”苏鸾儿含笑望来，“记住我的话，一定珍重自己，好好对待自己。”

她一如既往地宽柔，却说着让他死心的话。

萧云从没再多言，亦是对她微笑颔首。

“苏姐姐，等等。”

苏鸾儿正要啓程，见萧玉小跑着出了府门，后面还跟着周萝。

“苏姐姐，听说初七韦贤妃生辰，您会去给她贺寿麽？”

苏鸾儿点头，当初入宫任教，多亏了韦贤妃破例，她自是要去贺人的生辰。

“太好了，苏姐姐，周姐姐也想入宫做医女，您能不能为她引荐一下？”萧玉问。

苏鸾儿看向周萝，算来周萝已经二十了，不论习医还是入宫，都已过了年龄，但周萝一向心高气傲，不甘于困在檀山坞那样的小地方，之前甚至动意给黎烨做妾，此次入宫，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宫院之内人心複杂，依周萝好高骛远的性子，将来难免陷入是非，到时候真出了事，她这个引荐人也难辞其咎。

“阿玉，阿萝，我只负责教授医理，医女的人选，是内侍省定的，我恐怕，帮不上忙。”

萧玉没料到苏鸾儿会拒绝，再要央求于她，被萧云从阻下。

看着苏鸾儿离去，萧玉难免心有怨气，“哥哥，不过是让她引荐一下，她怎麽如此小气？当初她能入宫任教，不也是卫国公夫人引荐的，她能认识卫国公夫人，还不是靠哥哥你吗，如今她富贵了，高朋满座，叫她帮周姐姐一把，她竟如此推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