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晏知月只觉得她是个傻的。

像是有点心机，但又这麽傻傻地表现出来，好像生怕别人察觉不了。

可能是兔毛围脖太温暖，也可能是她口中一声声的“阿月”太婉转，迷乱了他的“道”，叫他陷入魔障中，摒弃了原本孤寂凛然的路，成为她花言巧语下的裙下之臣。

为此，他失了命剑，断了仙骨。

如今又将魂飞魄散。

全是报应。

……

或许也不是太从前。

大约只是因为中间经历了太多，使得那些回忆，都变得缥缈离散，难以停驻。

身子已经变得很轻了，轻得好像即刻就会飘起来。

晏知月依旧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少女。

“池蓁蓁……”

“你到底能不能……”爱我？

这一次，池蓁蓁回过头，总算与他四目相对。

人与妖，爱与恨，欺骗与渴望，在她平静的目光中，一瞬间，尽数化为灰烬。

第 65 章

须臾, 晏知月的气息彻底消失无蹤。

日光重现变得明媚，他的血衣随着那枚赤色玉佩一同落到地上，层层叠叠, 像是青天白日里、端端应运而生恶毒的诅咒。

“……”

看着这一幕，池蓁蓁的心口隐隐作痛, 好似有什麽东西快要爆炸开来, 彻底失去掌控。

她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颤颤巍巍地蹲下身, 指腹掠过那身血衣, 浑浑噩噩地、试探性地喊道：“晏知月？”

晏知月……死了？

被她杀了？

这怎麽可能？

他不是所谓的神君转世吗？

会这麽容易就死掉吗？

只是, 一个大活人, 没有灵力的凡人, 先被捅了个对穿, □□又在眼前消散不见，只留下一身衣物……如此情形之下，还会有其他可能性吗？

思及此，池蓁蓁顿时再也蹲不稳，重重地跌坐到地上。

面对晏知月时, 她极擅长装哭, 以博得他的心软。

但真正悲恸之时, 大抵是很难发出声音的。

池蓁蓁的眼泪砸到自己手背上, 滚烫滚烫的，却连一声抽泣声都不曾有过, 只是死死地咬着唇，压抑着痛苦。

脑中亦是混乱不堪。

回想到上一回, 在这条长阶上，自己第一次见到晏知月。

那会儿, 他意气风发，受剑宗的师弟师妹们敬仰，却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并不用身份地位和能力将他们分出高下。

就算是莫如山那样毫无天赋之人，依然能受到他的指点。

晏知月本就是那样一个谪仙般的正人君子，端坐高台上，无心无情却有大义，为九州凡间抵挡万般浩劫，和千年前那些人与神一样，名垂青史，受万世传诵、香火供奉。

是池蓁蓁用谎言撬动了他。

是她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害得他英年早逝。

这一切，全都是她的错。

……

顾不上后面有多少人在看，池蓁蓁浑身瘫软，整个人几乎要趴伏到了地上。

泪水浸透了那件血衣。

第一次，她开始怀疑，自己为温月而做出的选择，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如果早知道晏知月是义父一意要除去的人，她便不该来到他身边，与他産生一丝一毫的纠葛。这样也无所谓义父要做什麽了。

“……”

对了。

义父呢？

义父在哪里？

陡然间，池蓁蓁想到自己与晏知月还有同命相连的血誓，而她却好端端地坐在这里毫发无伤，忍不住开始怀疑，晏知月是不是压根没有死？

他会不会只是被义父带走了……亦或是，被骗到那块玉佩里去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池蓁蓁立刻将赤色玉佩捡起来，牢牢握在掌心中。

接着，她回过头去寻莫如山。

泪眼朦胧中，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在池蓁蓁眼前出现。

他屈身，温柔地替她擦干了眼泪。

“阿蓁，别哭t。”

池蓁蓁愈发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嘴唇翕动几下，怔怔地喃喃道：“……阿月？”

面前站着的，正是许久未见的温月。

除却在异世幻境之中，上一回两人正儿八经说话，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池蓁蓁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谁曾想，此刻，在这种失控的情况下，丰神俊朗的高马尾少年突然以这种姿态出现，猝不及防。

听到池蓁蓁喊他名字，他轻轻地应过一声。

接着，用指腹蹭干了池蓁蓁脸颊上的眼泪，又握着她的肩膀，将她从地上搀起来。

温月似乎永远都是言笑晏晏的样子，温柔又体贴。

很难叫人相信，他的本体是竟然是赫赫有名的兇器断玉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