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河倾月落，天光乍破。

红烛也终于燃尽。

池蓁蓁站在一片狼狈的红色之间，怔怔地看着毫无声息的晏知月。

她伸出手指，想去碰一下他的脸。

但还未触及，就像被烫到了一般，缩了回去。

“晏知月。”

“遇到我，算是你今生的劫数。但杀妖除魔之路危险重重，从此你好好活着，就做个普通的凡人吧。”

池蓁蓁抿着唇，将臂钏摘了下来。

里头还封着她那八条尾巴中最后的妖力。

若是她将这妖力重新转回自己身上，至少可恢複九尾白狐的一成功力，不至于如现在这般弱小。

但是，她早先就已经做了决定。

池蓁蓁深吸一口气，将那臂钏中的妖力悉数渡入了晏知月的身体中。

白光徐徐流入床榻上的躯体中。

仙骨已碎，这点妖力不过是给他保命用。

只是池蓁蓁不想看他死。

无关血誓。

是她对不起晏知月。

半盏茶过后，白光消失，臂钏在空中碎裂，摔到地上。

晏知月的气息明显已经开始平缓。

有九尾白狐的灵力修複肉身，他或许很快就能清醒过来。

池蓁蓁不敢再同他说什麽话，捏着拳，只最后看了他一眼，便毫不犹豫地掉头离开。

……

窗外，有晨时的清风，吹动起白纱帘。

晏知月支着手臂，勉力坐起身。

此刻，他满身血迹，长发散乱，目光如刀，表情无比可怖，如同地狱来的罗剎鬼一般。

温月？

池蓁蓁心心念念的人，原来叫这个名字。

怪不得。

怪不得她叫得如此好听，对着“阿月”说起情话来，完全没有芥蒂。

原来一切是这样的巧合。

他的命，在她眼里，只是为了複活自己的心上人所用。若不是两人立下血契，她也绝对不会救他。

晏知月一想到真相，就恨不得掐死池蓁蓁。

胸口还有钝痛未消。

他撑着墙，慢慢站起身。

入目处，地上落了一束凤仙花，不知道被谁踩过，花瓣零落，流出来的花汁，是血一样的颜色。

第 36 章

京城, 天光开始大亮。

这座古老肃穆的城从不因人间的风流云散而沉寂，永远準时醒来，又準时睡去, 日升月落，日複一日, 一成不变。

龙渊剑已毁, 晏知月彻底没了灵力，池蓁蓁也无需继续维持幻化。

只是她八尾妖力尽数消散, 尾巴没办法立刻重新长出来, 妖力也无法马上恢複, 还得靠修炼。现下暂时只是一只普通的、甚至称得上有点弱的小狐妖。和兔精相差无几。

但, 与晏知月相伴数月, 池蓁蓁都快要习惯依靠于他。这般乍然独行, 确实还有些难以适应。

她走上几步，就忍不住往后看一眼。

这一路宽阔大道上，人来人往，还有马车牛车交错，却始终没有那个白衣翩翩的清瘦身影, 如平日一般慢条斯理地跟上来。

“……”

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池蓁蓁垂下脑袋, 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几乎等于一整晚没睡, 这会儿不可能直接进皇宫里去, 若是出现什麽意外，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还是得找地方休息一下, 再找淩寒声来问问详细情况。

晏知月不在，池蓁蓁昨儿还把银子都给了成衣铺的掌柜, 手头上也没剩下多少，住不起客栈, 只好在城里绕了几圈，随便找了个没人住的废弃t院子，窝在树下，阖眼休息。

这一觉睡得不太踏实。

梦里仿佛出现晏知月被她捅穿的一幕，鲜红色的血喷了满床，晏知月第一次对她露出一种痛恨至极的表情，嘴里像是含着刀，每一句话都要将她淩迟：“妖女，今生今世，我定妖与你不死不休！……”

池蓁蓁喘着粗气，“噌”一下睁开了眼。

眼前是老树茂密的树冠，遮天蔽日的，拦住了夜幕。

竟然已经悄然入了夜。

她尚未从噩梦中回过神来，呼吸急促、难以停歇，胸口处还传来一阵一阵的绞痛感。

因而，背脊也只能弓着，整个人不由自主地缩成一团。

只是，身后没了熟悉的怀抱，也再没有人冷淡着脸，轻轻抚她的背了。

所以……晏知月还好吗？

一日过去，他可以自由行动了吗？

他既然有功夫在身，手上还有银子，只要身体恢複，就算没有灵力，应该也能顺利返回越阳山吧？

……

脑中闪过无数个揣测。

折磨得人坐立难安。

池蓁蓁咬了咬唇，一骨碌坐起来，从怀中拿出那盏琥珀灯，置于掌心。